玉山去凤阳城叁十里路。
从万鸿阁所在的山腰往下望去,只见草木葳蕤,树荫葱茏,山道蜿蜒而下,若有若无地掩映在繁密的树景里。
秋日天际高阔,丝丝白云如练,万里清光倾洒在山头红枫上,发出淡泊且炫目的光彩。
红枫下,万鸿阁的白墙前,两匹马恹恹地鸣了两声,甩了甩马尾,不耐烦地看了穆衍风一眼。
穆少主仍然十分固执:“小于,我堂堂江南少主,理应纵马驰骋,笑傲江湖,这马车,爷今日坐了,爷我就是姑娘!”
南霜从马车里探出头,沮丧地插了句:“姑娘我笑傲江湖多年,今日被逼上了马车,亦觉得自己十分烟花。”
穆衍风侧过脸,炯炯有神地称南霜为“知己”,于桓之淡淡侧过头,南霜碍于他的淫威,又老实缩回车棚中。
车外,穆衍风仍是一副“你今日让我进马车,我就死给你看”的神情。
于桓之笑了笑,道:“少主离家两月,不顾庄内大小琐事。不知此事若被盟主知道了,该如何处置?”
穆衍风脖子一僵。
于桓之接着道:“离家避于万鸿阁,强抢民女,夺表弟之妻,于成亲当夜,与其云雨之。”
穆衍风怒吼:“这里头定有冤情!”
于桓之又笑了笑。
穆衍风怔了半刻,表情颇有些沮丧,半晌又讨好说了句:“小于,我帮你把马牵过来。”
马车是用胡核木做的,样式简约。四角镂着如意祥纹,顶棚罩一毡毯,冬日暖和,夏日阴凉。窗四周有栅格,前挂鱼跃龙门的乳白布幔。
马车前栓着一匹白马,穆衍风将另一匹黑马牵到于桓之面前,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笑道:“小于,你的马。”
不知是否起了风,于桓之面前黑纱轻轻一动,抬手刚要去接,却见穆衍风以迅雷之势将缰绳抛掷半空,左手凝掌推马,右手并指成风,朝于桓之左肩点去。
那马匹受力,仰空嘶啸,迈开前踢便往山下驰骋。
于桓之似早有准备,足尖旋转扬起薄薄一圈沙尘,双臂舒展如翼,朝后空飞去。
穆衍风得意笑笑,翻掌在车前白马上一拍,施轻功追上黑马。
白马受此一掌,也嘶鸣一声,迈开蹄子一路疾行。
南霜在车内只觉一个冲力将自己向后甩去,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车外童四喊了声:“南姑娘,坐稳了!”扬鞭一声脆响,童四清凉“驾”了一声,震落满树红枫。
于桓之在红枫似雨中眯了眼,面纱被疾风扬起,露出好看的唇角,挺秀的鼻翼。他俯身落于马车上。
南霜只觉顶棚一声轻响,如桀骜的鹰振翅滑过,轻微点足借力。
于桓之单膝跪地,抬首只见穆衍风纵马的身影已远如一点。他勾起唇角兴味盎然地笑了笑。
南霜在车棚内,只听一人声音若山涧清泉忽得一缕阳光:“霜姑娘,坐稳了!”话音刚落,于桓之撑地顿起,青衫如影在日晖下一个空翻。
南霜掀开车帘,正巧看到这幅场景——被风鼓起的衣袖像展开的鸟翼,于桓之俯身而下,足落车前马匹,再借力一踩,顿身飞于高空,如展翅的雄鹰。
然而车马受此一惊,嘶鸣得嗓子发哑,越发疯狂地奔跑。马车极其颠簸,南霜的心肝脾肺险些都要抖出来。她还未来得及说一句“坐得稳才怪”,却见童四脸色惨白,握紧缰绳的手颤颤发抖。
南霜忽然觉得不妙,非常不妙。
穆衍风纵马驰骋得正欢,忽听身后风动衣袂,不由心下大惊。千钧一发,他翻身立于马上。
马还在疾驰,于桓之跃过他,立于他的面前。
至少年时,二人一起习武,若说资质天赋,他们平分秋色。但若只看平衡力,穆衍风着实差于桓之一大截。
此刻,于桓之负手立于颠簸窄小的马背,看着对面穆衍风东倒西歪,露出清风闲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