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2 / 2)

“哪儿还有第二个杨将军,当然是杨公府二公子,魏王妃娘娘的哥哥!”

“啊?他们不是郎舅么……”

有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哥被奴仆搀扶出来,大汗淋漓的,活像才蒸出来的白面满头。

他喘过一口气来,便插嘴嘟囔道:“嗐呀!魏王和王妃不好,在长安都成笑话了,娘家人难道咽的下这口气!我亲眼看见的,魏王殿下他们要走的时候,迎面就看见杨将军来,杨将军自己倒了杯酒喝,说要借一步和魏王殿下聊聊。殿下不理他,只走过去的时候拍拍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张五爷,您仔细说说!”

张五郎被众人瞩目,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又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就说了魏王妃的不好呗!反正杨将军转手就推了魏王一把,魏王那性子……就打起来了……”

“好爷,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来了啊!魏王和杨将军才屠了五万胡贼,岂是好惹的!万一打起兴再动了刀子,我在旁边找死呀!“

富贵闲人向来是惜命的,架不住有的人爱看热闹。比如绥绥,一听就乐了。

李重骏挨打?

还有这种好事!

而且还是王妃的哥哥打他,太解气了!能让她看一回,给多少金饼饼都不换。

绥绥登时像打了鸡血,撩袍就跑了出去,趁乱挤进樊楼里看热闹,生怕李重骏的血溅不到自己身上。

外头已经乱成一锅粥,她挤在人群里,鞋子被踩掉好几次不说,胸前本来就裹着束胸,这下子更喘不上气。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魏王府的小厮!我来找我们爷的!让一让,劳烦您让一让。”

等她挤过那些高大的男子闯到楼梯转角处,人都快少了半条命。五姓嫡子同皇子打架,除了皇帝大概没人敢拉架,众人都挤在楼梯口偷看,绥绥也趴在楼梯阑干仰头望,却不由得大失所望。

二楼的堂厅的确已经乱成一团。

什么瓷立瓶,黑漆屏风,都砸得粉粉碎,汤汤水水泼了一地里,满地泥泞的脚印。

厅中站着个穿紫袍的男人,可不就是李重骏。

不过他头发微散着,几缕长发垂在额前,不像皇子,倒像个游侠;皂靴蹬着一张翻倒的长凳,手握一柄没出鞘的长剑,直指着地上男人的喉咙。

看样子,这场架已经分出了胜负。

很不幸,还是李重骏赢了。

……嗐呀,真没劲。

绥绥叹了口气,正想溜走,李重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竟抬起头往这边回望了一眼。

灯台砸碎了大半,他们在昏黄的夜里四目相对。

他咬牙切齿,一副狠厉的模样,乌浓的长眼睛那么亮,像泛光的利剑薄刃,一下子便钉在绥绥心上。

她忽然心中大乱,似乎是心虚,又不完全是心虚,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回身钻回人群中,没想到出去比进来还难,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把发带挤开了。

她那双娇滴滴的狐狸眼睛,装男人本就不像,这会乌浓的长发的披下来,周遭人身上的热气透过袍子蓬蓬升上来,闷得她脸颊红红的,嘴唇也红红,被男人看在眼里,就像扔在狼群里的羊羔,不仅挤得更厉害,还真有趁机往她身上摸的。

绥绥后悔万分,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高声叫唤,只能抱着肩膀往外闯。

混乱之中,忽然有个人拉起她的手臂,绥绥吓了一跳,真要叫起来了,可是一抬头,看到的却是贺拔巍峨的侧脸。

他微垂着眼睛,似乎在看她,又像没看到她。

是他,再一次,是贺拔救她于水火。

绥绥满心感激,忽然安心下来。

贺拔那样高,那样健壮,生着一张线条跌宕的鞑子脸,鼻子比山还高,眼睛比乌江还深,在这个混沌的时刻,最嚣张的公子也不敢和他较劲,几乎没费什么劲儿,便顺利地护着绥绥挤出了人群。

走出樊楼,贺拔立刻放开了手,短短的一瞬,却仍被楼上窗边的李重骏尽收眼底;

而就是这一短短的出神,又被杨二郎抓紧了时机,拽着眼前的剑鞘跳起身来,一拳挥过他的脸颊。

樊楼里忽然传出一阵惊呼。

绥绥正扶着街旁的杨树喘息,茫然地回头看去,却并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只好又回过头来,对着树荫下的高大影子灿烂笑起来,

“谢谢你,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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