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抬眼, 见帝王面带笑意,因为唇角微微翘起,双颊露出一对小酒窝, 正是这对酒窝, 让他显得有些稚弱可欺, 与李昭截然不同。
可除了这对酒窝, 却好像哪里都相似。
他的君主,他的兄长,他的……
李旒举杯,仰头饮尽了杯中物,忽地惊觉,杯中不是酒。
甜水一般的东西,却并不粘滞,温度恰好,不冷不热。
见李旒疑惑,他身后的宫人压低了声音道:“王爷,陛下说,您身体不适,眼下不适合饮酒。”
李旒一震,近乎于悚然地看向身后的宫人。
那人一愣,惶然地开口:“王,王爷?”
李旒僵硬地转头,抬手给自己倒酒。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并不灵敏,手指反而微微发颤。
工部尚书注意到了李旒的反应,当年拉得动硬弓的人,而今却没法平稳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王爷?”他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您身体可还好?”
李旒将这不知什么熬制的甜水倒入酒杯中,对着工部尚书苍白一笑,“本王无事。”
工部尚书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了句,“圣心不可测,王爷也不要,太过挂怀了。”
李旒轻轻点头。
他垂首,见杯中甜水微起涟漪,倒映着他面无人色的脸。
举杯饮尽。
不知为何,他近来总是想起李昭。
新帝的一举一动,无不像李昭。
舞弊案后,皇帝没有降罚,他自己将自己关在府中禁足,秋狩时,终于再见一面,皇帝对他事事优待宽容,有那么一瞬间,李旒甚至觉得恐惧。
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在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皇帝什么都知道。
正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他待宽容。
非是等待着回心转意,而是享受着,在旁人完全放下警惕戒备心怀愧疚,乃至滋生了几分妄想的希冀,煎熬得如同置身业火时,再毫不留情地问罪。
容貌相近的人,难道连手腕行事都相似吗?
甜水含在口中,宛如含着利刃,李旒咽得艰涩。
李成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偏头对谢明月笑道:“仿佛孤不是赏了他糖,而是赐了他。”
谢明月知道李成绮在说谁,面上却不解地问:“糖?”
李成绮点头:“糖水。”
谢明月放下酒杯,声音轻而缓,旁人只知道李成绮同谢明月频频说话,却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臣多年以来为国夙兴夜寐,即便在病中,于国事亦半点不肯耽搁,”他抬眼,淡色双眸望向李成绮,其中的委屈只有李成绮能看见,“昨天晚上冷得很,臣回长乐宫已是半夜,今日亦觉身体不适。”
李成绮没想到谢明月居然在纠结这件小事,一时被他气笑了,“玄度,不要在孤面前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