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长老左手老母鸡右手五串红鸡蛋,哭笑不得地道:“哪有送红鸡蛋的,喂,你,白应迟你给我滚回来,告诉我什么时候当送红鸡蛋?”
白应迟是来偷师弟出去玩的,抓着人就跑:“不……不知道!”
璇玑长老插着腰:“你师尊连这个都不教?那是生孩子才吃的东西!”
白疏镜提着兄长和师弟跑得比兔子还快,笑得灿烂如花:“哎呀,长个儿和生孩子都一样嘛。”
璇玑长老冲着他们背影喊:“这能一样吗!”
兄妹俩大笑:“都是添喜事儿,瞧给您乐的,晚些时候咱俩会送小师弟回来的,长老勿念!”
……
想起童年趣事,旧事旧人,鹤不归连眸光都柔了层暖意,嘴角不自觉弯着,说得很慢,玉无缺也听得很耐心。
待鹤不归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看着玉无缺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玉无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道:“那我可说了啊。”
鹤不归搓搓手:“嗯。”
玉无缺提起一口气:“师尊,我喜欢——”
“不是这个!”鹤不归吓了一跳,伸手一拍大腿,反被龇牙咧嘴笑得止不住的玉无缺给抓住,鹤不归有些尴尬,清了清嗓,“我问的是璇玑长老的事。”
这窗户纸糊了和没糊有什么区别,而且再逗下去,这人连耳根都要红透了,玉无缺点到为止,收了嬉笑脸色道:“好好好,说你的师尊,不说我的师尊,璇玑长老……也就是云徵道长,确实去过那家花灯店。”
鹤不归心里一揪:“何时?”
玉无缺把他的手扣住,两掌相覆,好好地捂着,慢慢道:“大概五十年前了,具体的日子掌柜的根本不知道,他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是他爷爷说的。”
老爷子说五十多年前,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路过江陵城,去他的店里买灯,那道长自称云徵,虽说皓髯白髻,已是垂暮之年,却依旧走路生风,腰背挺直,说话也是中气十足,俨然一身浩然正气。
云徵道长一副虎虎生风的样子,同人说话时却十分和气,让人心生好感。甚至挑灯的时候在壁前踟蹰犹豫,拿一个不舍另一个,左右为难得同任何一个进来挑灯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老爷子便主动和他攀谈起来:“道长选灯,是给自己还是给家里人挑?马上中秋了呢。”
云徵道长笑了笑说:“给家里小子挑的,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有没有变。”
一听是儿子,老爷子随手拿起几样花里胡哨的妖怪或剑客模样的灯具,说道:“男孩儿都喜欢这些,道长看看行不行?我家的灯都是自己做的,瞧这个缙云斗仙,燃了灯剑柄会转呐。”
云徵长老却摇摇头道:“我家小子不爱这些刀枪棍棒的,他喜欢兔子。”
“兔子有。”老爷子把粉粉的花灯兔提过来,“看来道长家的定是个文雅贵气的小公子。”
云徵道长一瞧见兔子灯,满眼欣喜,当即便要了:“掌柜的别忙活,灯不拿走,我给你一个地址,十年后的今日,你替我寄去吧。”
就是因为云徵道长的要求太过古怪,所以老爷子记到今日,哪怕头眼昏花了对此事还记忆犹新,他说卖了一辈子灯,见过万千的客人,云徵道长是头一个买了东西不拿走,要隔上那么长时间再寄去的。
老爷子哑然后问道:“十年?”
云徵道长答:“就是十年。”
“也太久了些。”老爷子有些为难,“道长相托,我能做自然愿意为你做,就是怕十年之后的事说不准,万一这店开不下去了,或是我遇上什么生老病死之事,辜负了你所托可怎么好。”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云徵道长的神经,听完之后他默默了良久,像是有些难过。
老爷子确实是怕耽误了对方的一片心意,又问:“十年不短,毛头小子一眨眼就变成大人了,小孩子喜欢的花灯十年后再送去,他都不稀罕了,不如现在就寄出去,热乎心意第一时间送到手里才好嘛!”
云徵道长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道:“自家小子,再怎么变始终是孩子,在我这里他长不大,也不需要他长大,既是心意,他会懂的。”
况且十年沧海桑田,只是想给家里孩子留个念想和惊喜,万一那时人不在了,到底还有一盏灯陪他团圆。
老爷子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云徵道长所求,留下了地址,许诺十年后不论这花灯店还在不在,他是否尚在人世,手艺总能传给儿女,灯也一定会做好送去。
而当时留下的地址便是天极宫,浮空山。
收信人,小西。
……
听到这里,鹤不归已经看不清粼粼河光,只是觉得喉头酸胀,眼前模糊湿润,阵阵伤心强压回去。
他喃喃地重复着:“垂暮之年……皓髯白髻……”
玉无缺松开一只手轻轻地将他搂住:“老爷子说,云徵道长买了灯就走了,走时他问过道长家在何处,是不是寄灯的浮空山,将来寄出去是否需要送去书信告知一声,云徵道长说他不住在那里,他居无定所,云游四海到了杏檀村买酒,路过江陵只是偶然。”
但云徵道长也提起,他走了太久了,人老了确实该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定是要挑个万鸟投林,钟灵毓秀的福地,往十围之木下一躺,可见海阔天高,可见白云青舍后让他归心似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