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庭芳压着火气, 对白应迟和薛易拱手:“是晚辈无礼了, 还请宫主和师父体谅。”
薛易拂袖坐下:“嗯。”
“听闻最近遇到了难处,是和不死城有关。”白应迟坐在堂上,轻轻吹开茶叶, 他向来不拘小节, 更明白岳庭芳的火气来自何处,也就风轻云淡地道,“岳掌门有话不妨直说。”
岳庭芳一肚子憋屈, 有话, 很多话, 且说来话长。
这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
从白令川打道回府后,上清观颇得威望。尤其岳庭芳, 一战成名成了修真界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谁都说他是青年才俊, 盛名更比当时玉无缺还要响亮些,且玉无缺已然声名狼藉,更衬得他无比靠得住。
因此流离失所的修士不少愿意拜入上清观门下,就连人丁稀少的仙门也想倚靠这座大山,甘愿改头换面做上清观的分舵,岳庭芳胸有大志本就想做一番建树,众仙家几番商议后,剿灭余党、治理妖族、安置流民、收编仙门的任务全落到上清观手中。
这四样任务没有哪个是轻松的,首当其冲要剿灭狱释宗余党便十分艰巨,遥想当年,好歹是同天极宫叫板,不相上下的大仙门,虽因同兵主沆瀣一气而名誉扫地,众多门徒加起来依旧是个大祸患,起初大部分人都想要将其一网打尽。
不管是受制于人太久心生怨恨,还是因为这场浩劫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总之,几乎无人肯对狱释宗余党网开一面。
除了天极宫和三两中立仙门不置可否。
一方要赶尽杀绝,一方却想留点余地,白应迟看得远些,无意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虽是余党到底也是修真界的有生力量,往后缺的是人手,能感化能招降好过赶尽杀绝。
于是白宫主一人拍案,招降为先,不听教化的由上清观统一抓捕送去无量斋受审,再有负隅顽抗抵死不从的处死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岳庭芳不敢违拗宫主的安排,也只能服从,心中总是不忿的。
这个命令同样沿袭到了妖族头上,不过妖族已经经过一轮整治,因此招降的妖人占了大多数,兴许是顾忌凌家兄妹的处境,岳庭芳没有在这一项上过多提出要求,按照天极宫的安排,从碎月群岛往东划出很大一块地域给妖族生活,只一点要求,因着妖族这次参与暴动颇为不驯,百年之内,他们不可踏出居住地半步,且有专人看守。
妖族彻底没有能力与修真界抗衡,且他们有过在先,于是便也同意了。
至于颠沛流离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收拾了包袱细软随着修士们去往更安全宜居的地方扎根下来,监寮的数量比从前更多,零星的厮斗时有发生。
不过说到底,心头大患已然祛除,余下的都可以让漫长岁月慢慢消化。
唯独白令川和不死城,成了修真界新的禁忌。
上清观同不死城的傀儡已经爆发过不小的冲突,以瑞溯为首的永夜三岛活尸于光天化日下行动自如,也不知是神经少了一根,还是随了他们主子那自小就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性子,竟坦坦然然在不死城过起了日子,这才多久,已经筹备着要开市营业,和凡人世界互通有无,做买办生意。
甚至大摇大摆地走近凡人城镇里张榜布告,招揽凡人进不死城定居,还是那句话,房舍足够,衣食无缺,偃术奇巧遍布全城,交通生活是想都不敢想的便利,只要人来,傀儡也好活尸也好,大家都是亲密无间的一家子。
这些话落在修士耳中,只觉得大逆不道,相当荒唐,自然也无人真的敢去定居。
传言甚嚣尘上,说玉无缺就是第二个姬瑄,而他丝毫不懂得避忌,种种越界之举正是为了将自己态度摆出来。
反正活傀儡毁不得,活尸也不能杀,在他眼里和肉/体凡胎一个样,他偏要凭一己之力创造出共存的局面,谁能奈何?
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狂得没边,最为难的无外乎从前同玉无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岳庭芳。
“他们守在辛夷村的人与监寮冲突愈演愈烈,宫主也是知道的。”岳庭芳阴沉道,“念在往日情面,我并不想亲自动手,谁料想玉无缺他……他竟叫来数千傀儡,大肆开挖冰面,将人都送回城了。”这不是明摆着用武力震慑,态度不可谓不强硬,岳庭芳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宫主一封接一封的书信相劝,很难说就亲自上手打起来,彻底和旧时好友撕破脸。
如今这脸用不用撕破已经没了区别。
有人叹息:“人有生老病死,若是都像他那般死后将灵魂封进傀儡继续存续于凡尘,那……置冥府和仙道于何地,置六道轮回于何地?”
有人责骂:“玉无缺根本不听劝,我瞧他野心比兵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等一味忍让不过是姑息养奸,此子心性难测,若是入了魔,凡尘岂非还要遭殃!”
有人直言问道:“此奸不除,苍生难安!敢问宫主何时能有决断?”
堂中各家仙首都默不作声,有人偷偷看了眼白应迟,揣测他什么态度,可宫主一脸讳莫如深,倒把气哼哼的岳庭芳弄得骑虎难下。
抱怨归抱怨,为难也是真的为难,可他从来没有过要将玉无缺「除去」这个念头。
到底年轻气盛些,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宫主给个明白话,不死城往后该拿他怎么办,若再发生这类事情,我打是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