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显的表情有些僵,知道婉儿用笔奇诡,没听到最后又不好说,于是打断她宣诏:“不必念这些虚的了,直接念最后吧。”
“是。”婉儿又一颔首,眼里却不再是温顺,只听她朗声念道:“今皇帝显,堪称独夫,尽失仁德,天下共弃,宜废之,另举贤良以临朝。”
“婉儿你!你要造反吗!”给李显一千个脑袋也想不到婉儿居然写的是废帝诏,一封诏书被她念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显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便朝婉儿逼近过去。
婉儿一身凛然正气,浑然不惧,坦然道:“请陛下退位!”
“请陛下退位!”群臣也不跪了,站着齐声请愿。
“你们!你们!你们都反了!”显抖着手指着阶下群臣,“羽林军呢!羽林军在哪里!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一群反贼!一群反贼!”
殿外真的进来了全副武装的羽林军,不过兵刃所向,直逼阶陛之上,显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团团围住,甲光之间,只见殿外徐徐走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是从有光的那边走进这大殿的,身上就像泛着一层光晕,至少婉儿是这么认为的。一瞬间竟有些想哭,一个月的时间竟恍如隔世,太后像神仙一样降临,那是她梦里的人啊。
群臣皆跪,婉儿也在阶上跪了下来,像跪拜神灵那样虔诚:“恭迎太后还朝!”
“阿……阿娘……”显瞬间惊呆了,看看太后,再看看离自己并不远的婉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是反贼,李显,你自己为天下人所厌弃,身负国祚而信马由缰,你才是天下人的大反贼!”
久违的威严之声,婉儿几乎觉得自己眼中的泪立刻就要喷涌而出了,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太后的轮廓,婉儿失礼地抬手擦擦眼睛,她想要看清楚。
“阿娘!”显努力挣扎着,想抓住救命稻草,“儿只是想封赏自己的丈人,儿做这个皇帝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儿这么做有什么罪!”
“你都要把祖宗的天下让给韦玄贞了,还说没有罪!”
太后一言,显也无话可说了。群臣默然,唯有显浑身战栗,大家都在等着太后的宣判。
“着皇帝废为庐陵王,余者皇后太子,一并废黜,流放房州。豫王旦即帝位,明日登基。”
“太后英明!”
婉儿终于能再抬起头来仰望天后,天后看向阶陛上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也落在了她身上,婉儿的视线之内,早已泪眼模糊。
☆、第四十五章
时隔五十三天后,婉儿终于又跟在太后身旁进武成殿了。一路上阳光温煦,婉儿这才发现二月的春风已经拂过东都。
这个月遗留的事务虽然多,武成殿门口求见的大臣也排成了长队,可太后在休整了这一个多月后处理起政务来愈发雷厉风行。太后的回归就像给群臣吃了一粒定心丸,婉儿这里一封封诏令发了下去,大家的脸上都写上了希望。直到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没有了旁人的喧嚣,武成殿总算又只剩下了太后和婉儿两个人。
“婉儿这些天辛苦了,歇息去吧。”
“婉儿……”好不容易得到与太后独处的机会,居然一开口就要赶自己走,婉儿不开心到想撒娇了,“太后……婉儿不累,婉儿这些日子太想念太后了,想跟您在一起嘛……”
看她可爱的样子,太后也忍俊不禁,招招手让她过来:“婉儿,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不要拘于那些礼节,离我近一点。”
婉儿心中暗喜,起身提着襦裙小跑着过去,斜坐在离太后最近的那级阶梯上。
“哎,春寒料峭,地上凉,坐□□可不行,来,过来。”太后一面说着,一面大手揽过婉儿,明显感觉她比先前消瘦了,“我的婉儿,一个月没见,一定有许多话想跟我说吧?”
“是呢!”第一次被太后拥在怀里,那前所未有的温暖令婉儿感动,也因此更加想放任自己撒娇了,“太后怎知宫中险恶,您再不回来,恐怕婉儿就要血溅宫墙了……”
太后抿着嘴笑,从来没有这么释怀过,婉儿这副惹人怜的样子也更让太后想调戏她了:“婉儿要是血溅宫墙,谁来奏江南曲给我听啊?”
“啊!太后!”婉儿一下子坐起来,脸“唰”一下红了,局促不安满是羞赧,太后是怎么知道自己写情诗的,明明那时四下无人啊!
太后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羞红的脸,兀自说着:“总让婉儿参政,连我都快忘了婉儿是个诗人,婉儿发自内心的诗,可比应制作得好多了。”
“谁……谁说发自内心了……”婉儿口是心非地辩驳着,身子却自觉地依赖于太后令人踏实的怀抱。
有婉儿在怀里,仿佛天下那些糟心事都散去了呢。太后浅浅笑着,难得舒心。一手抚过婉儿鬓边青丝,只觉岁月静好,不忍放手东流。
“太后……”等到婉儿大胆回身主动抱住太后时,已是泪眼朦胧,“您以后别再放婉儿一个人了好不好?”
任她这么抱着自己,太后却是无奈瞑目:“婉儿,太后是金口玉言,我从不作承诺的。”
婉儿闻言抬起头来,早知道太后会这么说,一滴泪顺着脸颊滴下。
她的泪太扎眼,刺得太后生疼,抬手为她拭去那滴泪,太后解释道:“前路漫漫,处处皆是明枪暗箭,尚不可松懈啊。裴炎是密谋废过帝的人,旦儿的心思又从来就不在朝政上,裴炎这次能说动军队,废了一个就可能废第二个,旦儿的儿子也还小,他要是再密谋废了旦儿,谁又去坐那个位置呢?只怕裴炎不是要学伊尹,而是要做王莽。废帝的风波还没完,现在的大唐是虎狼环伺,看看吧,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人打着显儿的旗号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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