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愣了一下,说:“是啊。我把可能的高管都查了一圈,当然其他几家的也看了,没想到真的中了奖。你怎么猜到的?”
“瞎蒙呗。”我说了汉语。我知道他听不懂,又紧接着补充说:“我也有我的秘密渠道嘛。”
他果然是没听懂,似乎又想扳回一城,顿了顿,说:“那你知道她是什么级别吗?”
老黄这么得意,这肯定是条大鱼。但她实在是很年轻,我把心里想的职级又往高了一级猜,问他:“d开头吗?”
老黄摇了摇头:“p开头。”
我的吃惊很难掩饰,合伙人,公司这回恐怕真是下了血本。我拍了拍老黄:“这个情报很有价值,你在领英的摸鱼没有白费。”
老黄作势要把肩膀上的我的手拍开:“嘿,我可没有允许你和我有身体接触!我可能会投诉你哦。”
插科打诨了没几秒钟,一出楼梯间,我们又不约而同变了面孔。十五楼简单地做了布置,尽头的舞台上有好多盏灯,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个小型的室内演唱会现场。灯光师穿着黑色t恤正在舞台边上做最后沟通,此外就全都是橘色的人潮——我一眼就看见了老大,他和大老板还有凯文站在一起,三个人都在t恤外面套了深色的西装外套,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丑。
我不由自主吸了口气,尽量小声地、慢慢地吐出来,以免它听上去像是在叹气。往好处想,至少今年应该是没有灯光秀了,而且人浪在这么窄的空间里也施展不开,橘色t恤配西装完全是可以原谅的。对,完全可以被原谅。
反正我又不穿。
“噢,老大在那儿!”老黄也看见了他们,“我们过去吗?”
“我和组里的小朋友聊一会儿,你先去吧。”我才不会上奸诈老黄的当,光是看见那三人组我就脑袋发昏,这会儿过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不过这事确实要和老大先通个气,有没有用是两说,可不尽早汇报,吃亏的反而是我自己。今天兴许是大会的关系,会议室并不难订,忙完这个,我悄悄站在了安宁旁边。
安宁其实是做数据的,只是临时被借调到凯文的项目组,办公区又跟我们部门相邻,常和部门里的华人一起吃饭。她是我一个本科同学的妹妹,大学也在美国念的,我们以前就认识,不过这事公司里没什么人知道。她见我过来,很热情地打了招呼:“李姚,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笑了笑:“之前你说回国过了年,吃好喝好了吧?”
“啊。”她也跟着笑,“就是回来隔离弄得够呛,取咽拭子样本太难受了。”
我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对了,中午我订了点吃的请大家吃,你要记得过来。”
“哇,你请客那肯定是好东西了?这么够意思啊?”
“只是点网红蛋挞什么的,谈不上什么好东西。”我压低了声音,“刚才我路过十六楼,看见会议室里放了一打附近那家咖啡店的外带,那倒是真的很够意思。肯定是大老板自掏腰包的。”
安宁瞬间来了精神:“什么人啊?”
“不知道。看样子不像我们公司的。”
“哎,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她碰了碰我的手肘,压低声音,“我们今年好像请咨询公司来帮忙做优化了。”
我皱了皱眉:“我们没这惯例啊?”
她眼睛朝上看:“好像是集团那边下来的意思,我偶然间知道的。之前内网上好像还有贴子,但是很快被删了——我们组都传开了!我听他们说的。”
我跟安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她职级不高,又是外部门借调过来,显然不算凯文的心腹,这件事如果连她都知道了,那老黄那儿的“小道消息”肯定是虚晃一枪,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的。我正犹豫这事要怎么跟老大提,安宁忽然又说:“牛车水那边新开了一家卖本帮菜的,小丁他们去过了说很好吃,你想不想去吃呀?”
我有些错愕,没想到她会邀请我,只好说:“最近刚回来,太忙了,不巧又要忙房子装修的事。之后我想办个乔迁party,你们来我家玩好吗?”
“好!”她看上去很高兴。过了会儿,活动开始了,我又听见她小声说:“你这样穿很好看。”
“谢谢。”我摘下口罩冲她笑了笑,准备上台发言。
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大会结束,我之前订的会议室就提前取消了。这事儿压根没来得及向老大汇报,大老板还是一贯地精力充沛,活动甫一结束,便领着穿公司t恤的几人一同上了十六层。
那些人果然是bcg的。
我们寒暄了可能有三句——还是五句?——便即刻进入正题,老大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凯文他们绝对是事前知情的。我毫无准备地就被要求介绍情况,别说slides,就连电脑也没带上来,这让我久违地找回了做乙方的感觉。而背对着真正的乙方和几个上级,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拉出白板,拿油性笔在白边上随便划拉了两下,一边组织语言。
好歹也是被前东家那套电梯理论系统培训过的人,我倒不至于阵脚大乱——不如说看凯文吃了瘪的样子还蛮好笑的——老大偶尔会帮我补充几句,一边投来赞赏的目光。可能是赞赏的目光——说实话,我只见他那么看过他们家的狗。
接着是桑杰,凯文旗下的大将。他很显然为这次演示做了充足准备,这种充分不仅体现在他的slides上,也体现于他的着装:我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时间管理大师,他居然就趁着上楼的这个空隙换掉了t恤,牛仔裤配衬衫虽然谈不上有多正式,但总比我,一个穿着橘色购物袋的人,看起来要专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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