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低声“哇喔”了一句。会议间冷得跟集体断网了似的,饶是许新都没能第一时间接下我的话。
我不禁瞥了眼自己。
好吧,画面上是有那么点儿压迫感。
难怪上周会被形容为是发了大脾气了——想到与潘德小姐的玩笑,我的脸色不由又冷了一分。
“纳入模式中以后,研发团队与你们间的沟通将会更加密切。”许新试图把我带回圈子里,“创造极为畅通的沟通渠道一直是我们项目的重心……”
我耐心听他说完。但后面根本是废话,一点用都没有,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这事实上是一种资源倾斜。”我戳破了他的泡泡,“请原谅,但我很难将它视为一种优化方案进行认同。在与外部门的沟通上,比起吸纳人员,以我的观点来说,还是该把重点放在渠道的构建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老板道。他这话是用普通话讲的,为了照顾在场的非华人,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当然效果也就没那么好。
我没料到他会帮腔。
应该说也没有人料到,bcg那边一时陷入了停滞。潘德小姐挑了挑眉,并不开口。
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凯文。
他比我想象中还要不惜命。
“呃,请允许我突然插话。”凯文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刚刚姚所说的可能更多地是代表亚洲部门的立场——我可以这么理解吗,鲁德拉?”
老大的扑克脸有一丝裂缝,但他掩饰得极快:“当然。”
凯文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接着又说:“在这个问题上,欧洲部门有不同的想法。首先我要说,我们对巨型队伍模式是十分认同的,这个框架的卓越之处,恰恰就在于它可以以极具创新的形式,将绝大部分资源、特别是人力资源,整合到一个系统当中。站在部门的立场考虑,我会说它对于成功是至关重要的。”
阿谀奉承。
“在过去的十二个月当中,我签署了好几份借调命令。欧洲部门早已开始了对跨部门协同作业的探索,根据我们的经验,来自别的部门的人手扩充,非但没有使整个体系变得臃肿,正相反,跨部门的交流变得更为密切、更为通畅了。”
废话,凯文部门一直缺人,不从别的地方挖人,难道就坚持等社招吗?
“在实际工作中,其他部门出身的同事很好地利用了他们的经验和特别优势——事实上,宁就是一个恰当的例子。”他点了安宁的名,道,“同事和第三方都不约而同地给了她极高评价。除了个人能力优秀以外,数据岗出身也为她增色不少。作为某种程度上的优化框架先行者……”
他倒也真的说得出口,还先行者?我忍耐着,把他的话听完。
“……姚在这方面未免有些,”他顿了顿,“让我们说,缺乏经验。这可能更多是她的个人想法吧,不能简单地就等同于亚洲部门的立场。”
我眼皮连跳几下,他几分钟前才跟老大确认了,我的话等同于部门的话,现在又这么说,这不是故意吵架是什么?
我看了看老大,他还是扑克脸。要是线下会议我们还能交换一下眼神,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只能依靠猜测。
这巴掌都快扇到我们部门脸上了,就这么硬挨了可不是我的风格。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等道理,甘地那样的和平主义者可能会信,我是不信的。
敢于不同恶人作对,是因为信奉着这个道理的人还有个老天爷,声称“伸冤在我,我必报应”。假如真有那么个人,他们的公道祂全主持了,当然也就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按他们那老天爷的说法,我是要下火狱的。
“我以前太高估你了。”我故意轻飘飘地说,“我错了,凯文。将研发部门纳入巨型队伍模式无疑是种对资源的极大浪费,我以为即便是你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我还是过分天真——用你的话说,缺乏经验。我们是一家互联网企业,尊重技术是我们的基础。假如你忽略技术专家以及他们的实际需求,用不了三个月,市场就会给你最真实的反馈。”
☆、第五十九章
我话音刚落,一时间众议汹汹。
有几个人在家可能用的是机械键盘,打字声又快又响亮,交替着出现在与会者界面的最前列。不知是谁咳嗽了下,大家这才如回了神,扬声器中又只剩下杂音了。
议论可以镇压,人心不能平定。
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天我和凯文是杠上了。
凯文考究光鲜的假面已经只能勉强维持。他是话术高手,正因如此,不需要多刺耳的词就能起到嘲讽他的作用。原本他完全可以怼回来——可能是高我两级的关系?凯文总还是要维持他的绅士风度,尽管下场泼脏水的明明就是他。
绅士凯文优雅地正了正他的领带:“当我们谈论框架、概念这一类回归本质的理论时,你看见的只有资源倾斜。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你说的‘我们’是指谁?”
凯文没接话。百来双眼睛看着,他倒也真敢。
有谁又咳了两声,道:“凯文,姚在说话。”
是coo。我有点意外,没曾想他会愿意这时候出来打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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