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目,停止往前逼近,只说:“下个周末我会在家里举办一场小型聚会。宁是我的客人之一。”
凯文只考虑了不到一秒钟:“知道了。你想要邀请我吗?”
藏在我记忆深处的怀疑就这样被证实,我没来由觉得一阵沉重,微笑着说:“我觉得你不在场比较好。”
洁西卡的事,安宁恐怕没有那么清白。
可她什么都不缺,何必铤而走险?
“也好。我可不想做不速之客。”凯文丝毫不显得尴尬,“所以你的底线还是很灵活的。”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是吗?”
凯文的笑容不无讽刺之意:“有一个可变动的底线总是能给人提供更多选择。比如你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步骤拆分或者概念偷换,把超出底线的东西变得合乎底线。”
我还是保持恭温:“人们一般把这称之为卑鄙。”
“我愿意称之为是明智。”凯文看了看我。
晚餐结束后我们很默契地没提再去哪儿闲聊一阵的事,想必凯文也不想把周末花在与我勾心斗角上。
我把录音笔连上转换接头,戴好耳机,在手机上确认今天的录音效果。潘德小姐似乎仍在忙,沿着新加坡河漫步,耳朵里是凯文和我交流的机械复盘,我内心中生出一种巨大的空虚。
最开始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了胸腔内脏器的跳动。
就好像是一下子走得快了,血液在心脏的鞭策下奔涌着,我感到自己心跳加速,手按在脖子上,又觉察不到那样的变动——接着就以为是心慌。
可我慌什么呢?
空虚向来最先以“无”的形式展现于人前。仿佛只是思维与记忆涌动的空间里一下子收拾出来那么块儿敞亮的地方,暂且空置着,直到越来越多的情绪奔来、入驻,原本的住客窄窄地挤成一团,而空置着的地方却越来越大,最后成为密封中的密封,成了牢不可破的空气的笼。
我的步速越来越快。
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的人。
从最开始我就在算计安宁了。当然了,我可以哄骗自己,我可以说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影响因素计算在内,我只是在考虑,我只是在不断变动中试着探索动态的全貌,而她刚好是全貌的一部分……
从最开始,我就把她当作棋子。
是安宁让我意外、让我失望吗?且不谈以我的身份,有没有资格对她抱以期望,她的进退与立场都只是成年人的选择,要说我不理解她,还不如先问我是否理解我自己。
河岸泛起灼灼的白光,城市的光污染仿佛点燃了一条夜里的河。在寒冷的幻觉里,雾与烟彼此勾引,本该有足以扰乱人心的气势,而炎热让我无所遁形。那些幻想中的烟雾尚未集结就蒸发四散逃去,汽车冲破了空气,慢跑者绕着圈避开了我,手臂绑着条反光警示带,呈现莹莹之色。
是哪里来的光?
我将耳机摘下。我几乎是在快走了,穿着双高跟鞋,很煞风景地夺路狂奔,好像在逃跑。但我终究没有跑起来,我只是走得很快,走得飞快,像夜路里时而感到危险的单身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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