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萧寒还有事想与李老夫人说,便没有急着走,他拉着林月芽,就这样站在长廊上。
院子里还有旁人,林月芽暗暗用力想把手缩回去,李萧寒却拉得更紧。
“今日可吓到了?”他问。
若说不怕是假,可这些同这三月的经历相比,倒也没那样怕了,更何况她一早就看出,那些人不想伤旁人的性命,他们的目标只有长公主。
林月芽摇摇头。
“出去一趟倒是将你胆子练大了。”李萧寒抬手帮她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也是,你若当真是个胆小的,便也不敢给我下那药了。”
李萧寒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从书房出来那刻起,他便一直很想见她,而当林月芽就站在他面前时,他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开口语气便不由自主变得生硬。
林月芽知道长公主如今还未彻底脱险,也觉察出李萧寒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又怕说错话将李萧寒惹得更加不悦,于是冲他微微屈腿,慢慢道:侯爷,若是无事,奴婢先回去了。
李萧寒见她急着走,心头又开始烦乱起来,他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林月芽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将她拉住。
林月芽错愕回头。
李萧寒将手慢慢松开,“在春和堂等我。”
说完,他转身下廊,又走到李老夫人门前,李老夫人好像知道李萧寒还要回来似的,他这边刚一站定,还未抬手叩门,王嬷嬷就从里面将门打开,把李萧寒迎进去。
李老夫人此时坐在罗汉床上,她冲王嬷嬷递了个眼色,王嬷嬷退到屋外,此刻屋里便只剩下她与李萧寒二人。
李萧寒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四方小矮桌,上面只有一壶茶水,两个茶盏。
李老太太替李萧寒倒了盏茶,缓缓道:“寒儿,你方才进门时看我那一眼,我便知道你有话要同我讲。”
李萧寒没去接那茶盏,而是望着她道:“祖母以为我会为何事而来?”
李老夫人轻笑,“你我是亲祖孙,有何事都能说开,与我一起有话直说,不必绕那些弯子。”
李老夫人此时说出“亲祖孙”这三字,显得格外微妙。
李萧寒沉默了片刻,最后望着她道:“我听说,今日唱的最后那出戏,讲的是前朝杀母留子的事。”
李老夫人呷了口茶,点头道:“没错,是我点的,这个戏班子也是我请进府的,寒儿,祖母说了,你想问什么便直接问。”
李萧寒原本是不想将这张纸捅破,他只是想来暗示一下祖母,可没想到祖母竟丝毫没有留余地的打算。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萧寒便也不再兜着,索性直接道:“祖母为何要借秋春贺的手来杀长公主?”
他没有称裴澜为母亲,李老夫人看了看他,无奈地道:“寒儿这样聪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祖母一早就猜出,你一定知道这些事。”
李老夫人闭上眼,半晌后才睁开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秋春容因裴澜而死,而我的儿子,也是因裴澜而死。”
李老夫人眼眶微红,双唇因为在强忍而开始颤抖,“若不是她在中间作恶,仲任怎么会郁郁而终,我又岂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老夫人说到这儿,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泪如雨下,“她于你有养恩,你下不去手,可于我而言,她是整个永安侯府的灾难。”
当年李仲任跪在李老夫人面前,斩钉截铁非秋春容不娶时,李老夫人最终松口,她想,能让自己儿子看上的女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好歹人家也救过她儿子,便是为了报恩也娶得,身份贵贱又能如何,如今上京这些勋贵,往祖上翻,哪个家里还没有几个种地的。
可谁知转日便一道圣旨从天而降,裴澜要嫁李仲任,非他不嫁。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若是裴澜真能将她做的恶事带进棺材里,我不会找她麻烦,”李老夫人一提到长公主,悲怨的情绪又被气愤取代,她拿出帕子沾着脸上泪痕,冷冷道,“可她没能瞒下。”
李老夫人将李仲任的死全部归结在长公主身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只要一看到长公主,便想起她死去的儿子,所以她才要离开上京,一走便是七年。
“秋春贺是个不争气的。”李老夫人一想起今日他没能要了长公主的命,便气得不轻。
李萧寒想过李老夫人会知晓此事,从他父亲死后,李老夫人对长公主的态度便能猜出一二,只是他没料到,李老夫人恨长公主到如此地步。
“祖母。”久未开口的李萧寒终于出声,他语气和缓,没有责怪与怨怼,“这些年,祖母受苦了。”
李老夫人原本已经收了帕子,在李萧寒话音落下时,她又将帕子拿出,立即捂住双眼,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眼泪再次顷刻而下。
李萧寒起身,将她揽在怀中,“祖母,父亲临终前与我说过,他最怨的人不是裴澜,而是他自己。”
李萧寒没有资格让李老夫人轻易去原谅长公主,他也不会去开那个口,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他只是将他知道的说出来,至于能不能解开李老夫人的心结,那便只能看李老夫人如何想了。
从松兰院往云腾院走,会路过格兰院的院口,此时陆院判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他行针的手法的确了得,不过片刻就已将长公主心脉暂时护住,皇帝每日也需他来行针,他见长公主暂无危险,便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回宫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