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严朝在黄龙县,最为理智的一次选择。因为哪怕自己跑了,又能跑向何处?自己背着案底,势必会遭到组织的彻底唾弃,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正规的公司工作。跑了,明康的损失谁来赔偿?自己的账户一旦冻结,就只有投案自首,或者喝西北风的份儿。
严朝被带走之后,谭明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看向明康集团分厂的领导说:别给恩人家添乱了,菲菲留下,其他人就先离开吧。明辉你去安排一下大家吃饭的事,毕竟陪我忙活了这一上午,也辛苦大家了。接着他又看向孙女道:你跟着唐
唐佩赶紧大气地一笑,露着红唇白牙说:我叫唐佩。
谭明康赶紧点头笑说:菲菲跟你嫂子一起,去饭店多订些菜,我哪儿也不去,就想跟我的大恩人呀,好好地坐在家里聊聊天。20多年啦,我盼呀盼,可算是盼到这一天了!说着说着,谭明康眼里的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人老了,眼窝子就浅了。何况这不是别的事情,明康集团那么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哪怕集团在岌岌可危之时,谭明康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但现在不一样,这是人世间情感的事,是关乎道德与灵魂,原谅与救赎的事,就是天大的英雄,内心不也有柔软之处吗?
老伙计,犯不上呀!俊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么个岁数的老人,又是跪又是磕,进门就哭天喊地的道歉。俊山就是心里有怨气,现在也没了,释然了。
唐佩则快步走到谭菲身边,很大气地笑道:菲菲是吧,咱在花坡上见过。
谭菲的脸颊绯红,一想到自己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地仇恨高王庄,她就感觉自己都没脸见恩人一家了。嫂子,上哪儿订餐?她羞怯地低着头,嘴里发出蚊子大小的声音道。
还没去逛过商业街吧?走,嫂子带你去,离咱家不远,村子走到北头,绕过蔬菜市场就是。唐佩自来熟地挽起谭菲的胳膊,这个女孩子,能站出来替爷爷赎罪,就证明她是个懂事的好女孩。三观相近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能走到一起。
院子里的众人散去,高原的心也释然了!其实从小到大,高原从没指望这个被救之人,能够登门报恩、改变自家的现状,一切都要靠自己,这几乎成了高原成长之路的座右铭,甚至一直影响到了他现在的行事作风。
能不靠别人,就尽量不欠人家的情。即便欠了人家的情,也要想办法弥补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周正渊和谢东升,既埋怨高原,又对这小子格外敬佩的原因。
强者,从不需要依附别人!
所以高原不指望从谭明康身上捞好处,只要他诚心给自己的父母和家庭道个歉,能来家里坐坐,能把当年的事情说开,能让父亲这个血没有白流,这就足够了。
四人回屋后,谭明康的手,就没舍得从父亲胳膊上拿下来。就仿佛是终于逮到了,逮到了就不能再撒手了。高原欣慰老人的这个动作,人家确实也是有良知的人。
高原忙着给沏茶,谭明康就滔滔不绝,讲当年他逃离之后,心里背负着怎样的罪责!20多年里,他一次好觉也没睡过,时常被噩梦惊醒。头些年他还找人打听,可一直苦寻无果。
俊兰也在那里倾诉,讲丈夫受伤后成了傻子,自己家里过得有多艰难。谭明康越听越不是滋味,那涌进鼻尖的酸涩,迫使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俊山就拍着妻子的手宽慰道:哎呀,少说几句吧,这不是往谭老的心口上扎刀嘛!
谭明康却摆手道:让侄媳妇说,怎么能不说?我听了也只是心里难受,可侄媳妇那些年,又遭了多少生活的罪啊?!既照顾着痴傻的大侄子你,又要照顾怀里的孩子,我始终都认为,真正伟大的女性,都是在农村乡下诞生的。她们的行为,才是国家妇女意志的体现,这么高尚的品德和家庭观念,更应该被褒奖和赞扬才是。
高原站在一旁倒着茶水,禁不住笑道:谭老,话题不要上升太大的高度,你说得太深,我爸妈可能就理解不了了。
就是的,不过谭老说话有水平,听着像书本上的知识。俊兰两腿夹着手,有些扭捏地客气道。
我这算哪门子水平啊?就剩个嘴皮子罢了,而你们家却是实打实,在用实际行动书写着时代的故事,优秀的故事!谭明康惭愧地摆着手,但心情却越来越顺畅了。因为只要恩人还活着,其它一切都好办,都能往好了办。
他知道提钱俗气,可总得有一个表示才行呀!他摸着俊山粗糙的大手掌说:侄子,别在石矿上班了,我这两天就给你们买套大房子,都搬去城里住吧。要是住不惯,我就给你们在村里盖个大洋房,往后的吃穿用度,我们谭家来给出钱。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个人是有钱的,让你们过好日子肯定没问题。
俊兰倒是松了口气笑道:谭老,您这话要是20年前说呀,我们家得高兴死!20年前,我家孩子连学费都凑不齐,上初中人家都有自行车,我家孩子全靠双腿跑。可现在不需要了,俊山在石矿上班,那纯粹就是闲不住,不是家里差他这份工资;我没事儿就往地里跑,也不是为了种地,主要是乡里乡亲都熟悉了,人家棚里遇到个霉病,还得靠我这个老技术员给指导。我们哪儿也不愿去,村里最适合我们,乡里乡亲处得可好了,比以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