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苦着脸笑说:你们的弟妹怀孕了,这种忙你们可帮不上。关键是我那老娘,回头肯定得骂我。不说了,大家也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咱们左右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瞎琢磨。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关键,有事儿明天早会再讨论。
一帮人听到这个喜讯,倒是突然来了兴致,还想跟高原多扯一会儿;可高原一溜烟儿就跑了,回家好好陪陪亲爱的唐佩,才是他眼前的正事儿。
他迎着星星点点的夜空,跑出工业厂区,然后又迎着花坡南路,一直奔向花坡北路。现在的高王庄晚上也热闹,厂子里下班的工人,包括东面开发区的工人,晚上都喜欢去商业街的夜市去逛逛,所以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年轻人居多。年轻人朝气蓬勃,显得整个村子也跟着朝气蓬勃。
他气喘吁吁跑到家里,唐佩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砸核桃吃。母亲俊兰看儿子回来,抬手就拽起了高原的耳朵道:你个二愣子,老婆都怀上了,还这么晚回家!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老婆孩子重要?
唐唐重要,孩子重要!高原疼得挤眉弄眼,老娘去年就惦记着大孙子,今天好不容易传来了喜讯,她老人家肯定把这当成了头等大事。可自己忙活惯了,傍晚陪领导吃饭的时候,他还嘱咐自己,送走考察团以后,就赶紧回家来着;结果转头的功夫,就把这茬给忘了。
一点儿也不随你爸!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你爸爸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我。俊兰依旧指着高原的脑门儿教育道。
唐佩就趴在沙发上笑道:妈,你快别说他了,今天有大领导来视察,他作为村企业的带头人,可不得一直陪同?
俊兰看唐佩趴着,又惊得赶紧跑过去,朝唐佩屁股拍了一巴掌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别把孩子给压坏了!以后睡觉要平躺或侧躺,晚上晚上跟小原分开被子睡,都注意着点儿。说完俊兰的脸也红了,但作为婆婆,该嘱咐还要嘱咐,毕竟孙子可是大事儿。
妈,现在孩子就是个小细胞,压不着的。没有办法,婆婆读书不多,她的思想还是那种老一套的育儿观念。唐佩禁不住想笑,但又碍于对长辈的尊重,只能硬憋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说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反正从今天起,除了早饭以外,午饭和晚饭都回家吃,妈亲手给你做。俊兰又亲昵地揉着唐佩的头发,不管孙子还是媳妇,她都疼着呢。
高原好歹地是把唐佩从家里接出来了,俊兰还不放心地一直跟到门口,嘴里絮絮叨叨地嘱咐说:天冷了,别让她沾凉水,明天上午去医院做个检查,我看村里现在的年轻人,都兴去医院弄什么产检。
嗯,妈你早点回去吧,再把菜给我爸热上,估计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高原把脑袋探出窗外,朝母亲挥了挥手,这才开车朝县城的方向走。
唐佩特幸福地靠在车里,又轻轻朝高原打了一下说:都怪你!
高原面红耳赤,两口子结婚过日子,怀孕生孩子不正常嘛;当然也确实怪自己,因为唐佩即将十月怀胎,还要遭不少罪呢。可他也只能憨憨地笑说: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行。
唐佩又噘着红唇,满脸幸福转着大眼眸道:我可不是说怀孕的事,我是说你把大棚区都给拆了,现在村里都没了耕地,咱妈闲着没活儿干,那眼睛全盯着我肚皮上了。今天下午我去商业街,找斌斌对象玩了一会儿,咱妈隔一个小时,给我打一个电话,生怕我磕着碰着。
高原这才笑着开车,沿着花坡路慢慢行驶道:妈妈闲下来还不好啊?记忆里我最幸福的时刻,还是念初中的时候。那时候咱妈和大妈一起,在家里做鱼网加工,我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妈妈。但除了这段日子以外,妈妈都是在地里忙活,有时一直忙活到黑夜才回家,有时就住在大棚里。
高原深深吸了口气,又感慨地说:那时候我就想啊,妈妈什么时候能不忙了,要是能天天在家里闲着陪我就好了。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就不能去田里劳作,妈就能在家里好好陪我。我喜欢八九月份的雨天,妈那时候会在客厅里,铺张席子套被子。妈妈在那头穿针引线,我就在被子上打滚儿,有时候还会钻进被套里,闻新棉花的味道。
说完,高原停顿了一下又道: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妈妈不用再忙活了,农民不用再去地里,没黑没白地劳作了。农民从来都没有假期,只有天气不好才是假期,有时候天气不好更危险,刮大风、下大雨,还要在棚里警戒着,生怕大棚被风给吹垮了、被雨水给泡塌了。
高原抿着嘴唇,又长长舒了口气说:现在挺好,工人每周都能有一天假期陪孩子,逢年过节还能放长假。吃得体面、穿得体面,他们也可以退休、可以领养老金。我每次下班回家,能看到咱妈闲在家里,心里就特别踏实。可能就是受小时候的影响吧,我缺少母亲的陪伴,就渴望母亲的陪伴。
唐佩张了张红唇,许多人都认为高原是理性的,只有她知道高原是感性的,心思十分细腻而柔软的一个人。他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发什么大财,要活得比别人高一等。人人都以为高原对生活的要求很高,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