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时还带着一种善意的愧疚,虽说当初陈飞策划矿难的事情,与何月毫不相干。可既然与那个男人结过婚,组建过家庭,何月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的。
她在鲁矿这边工作相当卖力,时常会以鲁矿集团的名义,去慰问那些遇难者的家属和孩子。她不敢以陈飞前妻的名义过去,因为那样很可能会被打,她所有的善施也会被拒绝。
她再也不爱笑了,每次傍晚下了班,她会到办公楼的顶层站一站,望着远处的夕阳发呆。金宝不放心她的安危,只要自己在总部,下班时他就会跟着、陪着。而何月会拿他当弟弟一样,不排斥,却也很难深入地靠近。
说话呀?还以为我真管你要人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俩,到底进展的怎么样了。高原踩着脚下的碎石子笑道。他希望金宝能给他传来喜讯,何月那么好的姑娘,没欺过谁、没骗过谁,她应该有个好的归宿。
而金宝只是尴尬地笑道:还好吧,感觉何月姐的状态,比当初刚来我这儿的时候强多了。她虽然对别人不善言辞,但对我挺好的,常与我说说心里话,人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这样这样啊!高原知道何月虽然性格大方,却也特别执拗。人生中遇上了那么大的坎儿,让她一下子缓过来是很难的。只要人没事就好,金宝这孩子心也细致,他肯定能安抚好何月。
沉默片刻,高原才换了个心情,朝金宝笑着说:对了,告诉你个喜讯,你嫂子怀孕了。你这个小叔要是有时间的话,就过来走动走动。年底过来吧,到时候村里也热闹,何月何月要是愿意的话,就把她一起带过来。
好,待会儿下班我就跟她说。金宝跟高原又絮叨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断了。
那时的何月,在公司的经营上,帮了金宝不少大忙。财务方面自然就不用说了,各厂繁杂的账目,被何月带着团队,理得跟清水一样明晰;各厂的进出货、统计、岗位员工等等资料,也被何月给弄得有条不紊。
这个事儿贺大强都看在眼里,虽说那妮子从前有过一段婚姻,但人品和素质都不错,关键是能力摆在这儿,金宝主外、她主内,倒是能把鲁矿这个企业,给搞得生意兴隆。
可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看不上她,而是她看不上自家小子啊!贺大强粗人一个,干犯愁也帮不上忙,最后倒也大手一撒爱谁谁,能在一起他不阻拦,不能在一起,他也不强求。
金宝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等待着下班的那一刻。因为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与何月姐单独相处,而且是经过她允许的相处。
姐,以后下班时间,用不用再往前调一调?现在天短夜长,这五点下班太阳都要落山了。金宝穿着帅气笔挺的西装,自打何月来了以后,他总是对自己的着装一丝不苟。
何月把电脑里的报表保存好之后,便关上电脑说:别瞎胡闹,本来一天时间就不多,再提早下班的话,公司还要不要挣钱了?何月知道金宝的良苦用心,他改动这么大的集团下班时间,只是为了能名正言顺,让自己有更充足的时间看日落而已。
他的这种做法有点不理智,甚至宛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从公司管理的角度,何月肯定要制止他;但从个人情感的角度,尤其作为一个女人,她又怎能不心里一暖?
金宝倒是面红耳赤道:姐,我就是想把中午休息的时间压缩,由原来的一个半小时,给改成一个小时。这样大家早点下班,回家后还能照顾老人孩子,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家人,咱这员工心里不也高兴嘛!
何月对这个话题没作答复,只是拎起自己的小提包挂在肩上。虽然她已经好久不化妆了,但素面朝天的何月,依旧漂亮的动人心弦。她的短发如从前般整整齐齐,衣服的颜色虽素,但却遮掩不了她凹凸有致的身姿。
她像往常一样沿着楼梯,走上楼顶的大天台,放眼望去,近处是鲁矿镇的座座房屋,中间是起伏的丘陵地貌,远处是层峦叠嶂的群山,夕阳就那么挂在山峰的顶上,一点一点地往下隐没,并透射出道道光芒,笼罩着眼前的大地。
曾经何月的心,一直堵得慌,后来她发现了这处景观以后,心胸一下子通透了许多。放下过往,珍惜眼前,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这个世界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可能就是一个被现实伤透的女人,活下去的唯一箴言吧。
金宝也上前扶着天台的栏杆,看着何月忧郁而深邃的眼眸,轻轻地在一旁询问道:姐,总背着那些伤心的过往,会让自己变得很累。你的丈夫、你的父亲,虽然他们的行为不怎么好,可没有人觉得你和他们一样。你不一样,人人都觉得你很好,你活出了属于自己的样子,这恰恰证明你的人生是成功的。
何月依旧没有搭话,她只是理着被微风吹乱的头发,长长舒了口气。其实她对父亲和陈飞曾做过的事情,心理上没有太大的负罪感;父亲被公司开除、陈飞被法律制裁,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逍遥法外才会让何月有负罪感。
而她摆脱不了的,其实还是自己的感情。她的记忆里,还残存着高中、大学时的回忆。她还留恋着那个男孩,那个朴素的、甚至贫穷的小原,那个细心的、也曾深爱过自己的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