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面具(1 / 1)

其实左霏并非对sm和ds的差异一无所知。早在决定入圈以前,她就对这些理论层面的东西有所涉猎。

但理论到底只是理论。在真实了解、接触了一些圈内的实际情况之后,她发现sm和ds这两种活动在实践中经常同时出现。绝大部分人的两种属性也是统一的,是s的人基本也是dom,是m的人基本也是sub,极少有例外。

所以即便意识到秋山雨的性子有些硬,左霏也完全没有往“他有可能是个只享受受虐却完全不享受服从的单纯的m”这方面想。

直到今天,现在,他直接了当地说出来,然后向她提议终止关系。

他说:“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停在这里都是最好的选择。你是个明白人,不会想不清楚这当中的原委利弊。”

左霏点头同意。

一个不听管教的m,不仅不能满足她的发泄需求,还会诱导、加剧她的情绪波动,让她离最初入圈的需求目标越来越远。

所以尽快分手、尽快远离他、尽快寻觅下一个有可能满足她需求的新对象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于是双方达成一致,游戏提前终止。

左霏看了眼时间,还远不到宿舍门禁的时候。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都装进那个原本用来放鞭绳的长条形木盒里。

整个过程中,她并没有费太多心思。不合适就算了、大不了就是回到之前养鱼的状态而已,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最后真的抱着木盒走出2401时,她又隐隐有些困惑。

她不明白这一次的尝试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因为想找到一种合理而有效的发泄途径才入了圈,明明是因为想找到一个能够承受足够的暴力的对象才对秋山雨寄予希望,为什么最后会因为“对方不受控制”而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

是因为他说的“比施虐欲更强的控制欲”吗?

可左霏并不觉得自己有很强盛的掌控欲。学习也好、娱乐也好、压抑也好、放纵也好,她只想管好她自己,不会对旁人多加指点,也不太在意别人的行径。这也算有很强盛的控制欲吗?

“不算吗?”秋山雨替她按下电梯按钮,偏头笑问:“那如果现在你有一个机会,一个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会受到别人的指责和评点,但能够肆意横行、无所顾忌地命令、控制、指责、教训别人的机会,你会选择放纵吗?”

左霏定了两秒,而后缓缓摇头。

秋山雨就笑:“可bdsm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你却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停止不前,而是选择了参与其中,这又该怎么说?”

看着电梯外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跳动,左霏平声道:“现实生活是现实生活,bdsm是bdsm,我不会在现实生活中放飞自我,也不会在bdsm中寻找真实。你不要把二者混为一谈。”

秋山雨低笑两声,似有感慨:“有你这种觉悟的人可不多。如果我们能早一点认识,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下去也说不定。”

“如果你说的‘另一种方式’是switch,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左霏偏头抬眼,“不必用你那套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的理论来试图说服我,你只考虑客观因素,却不考虑个人的主观意愿。我就是不想当m、不想做sub、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有什么不行?难不成你还想要用强迫、威胁之类的手段逼人就范吗?”

“但立威、震慑、确立主从地位、强化主从意识之类的过程,在很多人眼里都不足以称之为‘强迫’。事实上,他们把这种过程称作‘调教’。”

左霏迅速接道:“那么毫无疑问,你就是典型的调教失败的产物。”

秋山雨微微眯眼说:“唔,fei,我喜欢你这种说法,真的相当贴切。”

很快,电梯上升至24楼,发出叮的一声。左霏先走了进去,回头却发现秋山雨并没有跟上,还站在外面。

“你不走?”她问。

秋山雨笑笑:“你先下去吧,我还有点东西要清,就不送你了。”

左霏点头,电梯门缓缓合拢时,她又突然想起点什么,赶在门完全合上之前按了开门键。

“有些话忘了讲。”她叫住即将返回的秋山雨,“严格来说,你没有犯什么触及我底线的大错,是我审核不到位、对你认识不清才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好聚好散。但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楚。我这个人不喜欢吃回头草,既然挑明了要断,那就断得彻底点。之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你也不要再找我。”

秋山雨没有表现出丝毫留恋、不舍或是纠缠。他欣然接受道:“当然可以,也希望你能言行如一。”

“行,”左霏点点头,“那我走了,再见。”

她松开手,任由电梯从24楼直达1楼。因为手里还抱着那个长长的木盒,左霏不方便像来时那样骑车回去,所以干脆叫了辆车。

她走到小区门口时,车刚好到了。她上车坐稳,将木盒放在身侧的空位上,然后打开藏在文件夹深处的app,想要将秋山雨删除并拉黑。

但刚点进主页,她就看见屏幕中央显示着一行文字提醒:您已被对方拉黑,无法查看对方的主页。

左霏小小地意外了一瞬,但很快又了然:一开始因为拒绝干涉现实生活而入她青眼的人,到最后当然会因为避免现实生活被干涉而选择斩断所有联系。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所以无需指责,也无可指责。

左霏摁熄屏幕,偏头看向窗外。夜景在飞速的倒退中模糊了细节,反倒是玻璃上倒映着的人影更加清晰。

她看见自己的眉眼还保持着上车和司机师傅打招呼时的温和友善,全然不似十几分钟前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副明明情绪激荡却强行按下不表的冷面无情。

她突然愣住。

指尖不由得触上倒影,却只摸到一片来自车窗玻璃的凉意。

她看着玻璃上那张渐渐回归平静的脸,忍不住问自己:到底哪一副面孔才是她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

她好像有点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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