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平时都有教习嬷嬷指点,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民间规矩与禁中稍有不同,我略加点拨,大家也就明白了。”她笑着说完,回身指了指一旁案上排列的各式花器和花材,“我知道,比起没完没了的坐拜,大家对插花更感兴趣。禁中插花,以横、斜、疏、瘦为贵,今日就请小娘子们挑出花材和与之相配的花器,来试一试各位对‘雅’的见解。”
这话一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其实都有些不敢献丑。还是素节先上前,挑了水仙与石钵,这才带得大家迤迤然过来,各自挑出了心仪的花与器,回到座上摆弄起来。
肃柔起身,在堂上踱步查看,这些贵女对美是有一定见解的,就算自己平时不怎么动手,但见得多了,也有一定的章程。只是小细节处不够严谨,比如有山茶牡丹用美人觚插的,艳丽虽艳丽,却显得俗腻,欠缺了灵动和清韵。
待过上一柱香,大家都完成了,脸上带着羞赧的笑,等着女师来点评。
肃柔看了一圈,有审美上乘者,当然也有粗枝大条者,她没有给予褒贬,只说:“堂供一般用高瓶大枝,山斋清供赏玩,瓶宜短小、花宜瘦巧,最忌繁杂缠缚,也忌花瘦于瓶。就像美人,纤浓得宜为上,过繁或过瘦便过犹不及,欠缺了折枝之妙,也有负了好时光。”
大家看看自己面前的瓶花,多多少少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悄悄交换了眼色,脸上都有些讪讪。
肃柔如常道:“我看了大家的配色与配器,人人有慧根,只是欠缺磨砺,时候稍长一些,悟出了精髓就会好的。”
自己回身取了大家挑剩下的花材,一叶兰的叶片阔大硬挺,辗转折叠横亘进注满水的盆中,那叶片崎岖形成了一个个间隙,随手捡了一朵翠珠嵌进去,再斜倚上一枝茴香花,向前推了推,也不说话,只让大家看。见识过她巧思的素节自然会心一笑,余下的人倒真是惊讶于这样的妙手偶得之,也愈发对她心悦诚服起来。
肃柔道:“头一日入学,不用太急进,反正来日方长,我会带着大家再细细探究花草奥妙。”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让女使收起了桌上的瓶插,又饮茶说笑了一会儿,方慢慢散了。
上半晌的教学总算应付过去,下半晌逐渐摸出些门道,教起来也就愈发顺手了。待得送走第二拨贵女,今日算是圆满了,让女使收拾了屋子,正打算回去,忽然听见廊上有人传话,是一个陌生的小厮跟着仆妇过来,立在台阶下拱手作揖:“张娘子,小人是嗣王跟前随从,叫竹柏。我们王爷打发小人来和小娘子说一声,晚间要来瞧屋子,请小娘子略等一等,我们王爷有话要对小娘子说。”
第40章
肃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才第一日用他的院子,就忙着要来查看么?
虽然心里隐约知道,这次会面必定会提及那日杨楼的事,但自己对谜底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碍于人家是屋主,既然要来看屋子,也只好应下了。
竹柏眯着眼笑,垂手问:“小娘子晚间在哪里用饭呢?我们王爷问小娘子,要不要上州北瓦子定个酒阁子,和小娘子边吃边聊?”
肃柔道:“王爷不是要来看屋子吗,怎么又打算上州北瓦子用饭?”几句话问得竹柏讪讪,她也不细究,只说,“王爷若是要来,就请趁早吧,看完了我好回家。”
竹柏不敢再啰唣,一迭声应了,忙作个揖快步退了出去。
雀蓝看看天色,夕阳挂在西边的院墙上,把这上京熏得蒸笼一样。所幸艮岳脚下还有一丝风凉,便道:“小娘子上里头坐会儿吧,今日一定累了,边歇边等。”
话才说完,乍见外面几个过卖鱼贯进来,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衣裳胸口处写着一个大大的“朱”字。很快到了面前,躬了躬身道:“小娘子点的拨霞供送来了,请问小娘子,摆在何处适宜?”
雀蓝怔忡着说:“我们并未点什么拨霞供啊,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肃柔却知道,必定又是赫连颂的主意。东西既然送到这里了,不好让人退回去,便示意雀蓝把人带到东边的草庐里,别让酒菜的荤腥熏染了贵女们习学的地方。
那些过卖跟着雀蓝去了,草庐底下有石桌石凳,上面正好可以安排那些东西。雀蓝看着金盏银碟从食盒中源源不断搬出来,不由回身望了自家小娘子一眼。
最后一盏红泥小火炉放在桌子中央,上头架起了砂锅,过卖昂首鹄立朝门上张望着,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遂拨了拨炭,拿火捻子把炉子点了起来。
门上的人慢慢走过来,神情里带着倦懒,开口就说:“我饿了,今日在军中操练了一整日,没有好好吃饭。”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太阳火辣辣照着,快把我的脸晒化了,你看……”
他低下头让她仔细打量,肃柔嫌弃地往后让了让,但也确实看清了,他右边颧骨上微微红了一片。不过在肃柔看来没什么,身为武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应该的吗。
当然理虽如此,话却不能太不近人情,于是敷衍了一句:“王爷辛苦了。”对于他不经同意,随意往园子里运送吃食的做法,她也想提一提意见,“不过王爷好像忘了已经将了园赁给我了,日后要吃饭就回王府吧,这是我教授学生的地方,王爷在这里用饭,多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