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才的对视,让她芳心大乱了吧!他自得地微笑,看她在一弯细淡的弦月下走得匆匆,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
烈日的余温渐渐消散了,朦胧夜色支起来,了园所在的位置,圈出了一个十分寂静广阔的圆,从那圆心走出去,迈出前面的坊门,就是一个热闹的烟火人间。
长街上人来人往,上京的夜市向来繁华,南北笔直的一条通道,到了夜间道路两侧点亮灯亭,就算是平常日子,也颇有上元佳节的意味。
世上还真有凑巧的事,走了一程,忽然听见有人叫“介然”,肃柔回头望,还没看清出声的是哪一个,就发现自己的手落进了赫连颂的掌心里。
心头一急,正要挣,他微微靠过来些,低声道:“是老师和师母。”
肃柔顿时噤住了,这才看见一对老夫妇迎面走来,原来杭太傅夫妇向来感情很好,太傅平时也没有宴饮赴约之类的应酬,饭后喜欢和夫人一起出门消食,又因府邸就在附近,便恰好遇上了。
杭太傅原本对外面流传的谣言将信将疑,这回见他们俩牵着手,心里的疑虑顿时打消了,上前笑着寒暄:“今晚天色好,你们也出来走走?”
两个人堆着笑见礼,纳福的纳福,作揖的作揖,等各自行完了礼,两只手依旧很自觉地牵在一起,外人看来真是和睦又登对的一双璧人。
杭夫人是头一回见肃柔,上下打量后道:“好端庄的小娘子,和介然正相配。先前得知介然请了老师做冰人,我一直懊恼没有机会得见二娘子,可巧,今日竟遇上了。”
肃柔忙道:“是我失礼了,原该去府上拜会师母的,但因近日忙于手上事务,一直不得闲,还请太傅与师母恕罪。”
赫连颂的春风得意,简直毫无遮挡地做在了脸上。牵到了未婚妻的手,那柔荑安静地停留在他掌心,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苦尽甘来的幸福。再者她也跟着他唤师母,这是还没出嫁就从夫了啊,那么之前所谓的“再想想”,其实不过是挽回尊严的托词吧!
于是他很体贴地替她解释了一番:“师母,二娘子在城里新开了一间女学,这两日正忙于这件事呢,因此一直不得闲。昨日还同我说,要登门拜访师母,我原想明后日有空,带着她去府上的,结果今日先遇上了。”
杭夫人一听,当即对肃柔大加赞赏,“竟办起了女学吗?果真二娘子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我今日见了,真是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介然是个有福气的。适才不是说了要来瞧我们的么,这回也不用打发人来知会了,这就说定了,明日我备好筵宴等着你们登门。”说罢又怅然叹息,“介然的爹娘都不在上京,我一直拿他当自己孩子一样,如今定了亲事,把未婚妻带到师母家里来,说句托大的话,就如见见长辈,也是个意思。”
这回好像真的没法推脱了,肃柔心里怨怪这赫连颂臭不要脸使劲套近乎,但在杭太傅与夫人面前不能失礼,便笑着应承:“多谢师母了,明日我一定来叨扰。”
杭太傅与夫人自然高兴,又说了许多温存的话,这才道别。待他们走远了,肃柔方回身责问他,“你这是一步一步给我下套吗?”
赫连颂一脸无辜,“没有,不是你说该去府里拜访的吗,我是替你圆谎呢。可谁知道师母当真了,我事先可没有同师母串通好,你不能冤枉我。”
肃柔无可奈何,隐约觉得自己不小心踏进了水坑里,且这水渐渐有漫过头顶的危险了。
忽然发现手还被他拽着呢,忙挣了挣,结果没能挣出来,便气恼地说:“你还不撒手么?”
他这才松开她,掌心残留着她的余温,他将手握起来,小心翼翼藏在袖笼里。脸上还是一派温文,笑道:“刚才情急,唐突了小娘子,还请小娘子见谅。明日太傅府上的宴请,小娘子去么?”
肃柔道:“都已经说定了,我还能不去么?”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那我还是今日这个时辰来接你,太傅宅就在前面不远,不用乘车,走过去也很方便。”
肃柔心下只是觉得彷徨,果真撒了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填补。官家面前她一口咬定会嫁赫连,太傅面前又要装出恩爱的样子来,这样的日子也不知几时才是个头。还有刚才那一握,握出了她满心的慌张,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和男人这样亲近过,原想着日后这些小细节都该与自己的郎子发生的,却没想到一个赫连颂从天而降,她开始担心,将来莫不是真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了吧!
第46章
关于她的两难,雀蓝倒有另辟蹊径的话来劝解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郎主已经过世十二年了,小娘子还多记了两年仇呢,也不算亏。”
肃柔失笑,“又在胡说。”
雀蓝振振有词,“奴婢没有胡说,小娘子如今不是骑虎难下吗,反正那只老虎是自愿的,小娘子骑着便骑着吧!再说那位嗣王,人品好像很不错,有权有势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小娘子要是嫁给他,将来一定过得比大娘子舒心。”
虽然这样比较不合适,但尚柔嫁给陈盎,确实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女子嫁人就像撞大运,运气好的遇见能够相携白首的人,若是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家宅不宁,鸡飞狗跳。肃柔起先一直不能决断,到了今时今日也该好好考虑,预先筹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