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笃笃,很快便到了张宅门前,他靠在她的肩头打了会儿盹,待肃柔唤他,他才醒过来。
重新整了整衣衫,他下车后回身接应她,两个人进门直入岁华园。那厢太夫人已经接了雀蓝的通传,知道嗣王要登门,申夫人心下虽不称意这个侄女婿,但人既然来了,只好以礼相待。
站在门前迎接,远远就见两人从门上进来,申夫人仔细打量了赫连颂两眼,暗里赞叹他的好相貌,似乎也懂得了肃柔为什么能放下旧怨与他定亲,想必这张脸起了不小的作用。
太夫人呢,因寄柔的事能得解决,心里对赫连颂很是感激,见人来了便热络地招呼,引他上里间,一面向他介绍申夫人,说:“这是江陵府的姑母,前几日才入上京的。”
赫连颂恭敬向申夫人行礼,长揖道:“介然见过姑母。”
申夫人点了点头,“上回与王爷相见,是在肃柔爹爹的丧礼上,没想到多年之后竟成了一家人,还有再见的时候。”
说起这个,赫连颂显得有些难堪,诺诺应了个是,顺势又道:“我这几日忙碌,不曾有空来府上拜会,连姑母进了上京都不知道,还请姑母恕罪。”
太夫人忙打了圆场,“我听肃柔说了,说你这几日衙门里公务忙,自然是身上差事要紧,姑母哪里会同你计较这些。今日金家托媒人来提了退亲的事,五娘说一切多亏姐夫帮衬,我才知道里头是你斡旋了,要不是你,金家还不知要含糊到什么时候,五娘好好的姑娘,也要被他们耽误了青春。”
赫连颂淡然笑道:“既是一家人,祖母别说见外的话,我这头恰好有这个便利,不过顺手的事,办了也就办了。往后祖母有什么差遣,只管让二娘子知会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为祖母分忧。”
太夫人听得欢喜,一迭声说好,转头对申夫人道:“介然是个贴心的孩子,家里的事愿意搭一把手,强似那些自矜自重不肯登门的。我先前还舍不得肃柔,怜她刚回来,又要嫁出门,眼下看看哪里是割舍了一个姑娘,分明是多出了一个贴心的郎子啊。”
申夫人勉强扮起了笑脸,“母亲说得是。”
太夫人知道她心里还别扭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将来她们姊妹出阁,也盼着她们能勤走动。长辈渐渐都会上年纪,耳聋眼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有姐妹间不离不弃,才能相互扶持到老。”
申夫人哪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终究有个愿意过问妻子娘家事的郎子,兄弟姐妹间才会有帮衬。世上没人一辈子能顺顺当当,不遇上一点坎坷,嗣王再怎么样,爵位在这里,别人办不了的事他能办,那么于长远来看,终究是有百利无一害的。
徐徐长出一口气,做惯了生意的头脑,自然能辨别什么对自身才是最有利的。家中似乎已经没人在意赫连颂是不是害死二哥的元凶了,自己一头为二哥不值,一头也随了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缓和了下来。
太夫人转头瞧瞧赫连颂,见他脸上有倦容,温声道:“可是这两日累坏了?”
赫连颂赧然笑着,摸了摸额头道:“确实两夜不曾睡了,今日终于忙完了,就上了园送小娘子回家,顺便来给祖母和姑母请安。”
边上的肃柔顺势道:“先前路上回来还小睡了片刻,我瞧王爷是真累了。祖母,今晚我们就在千堆雪用饭吧,也好让他松散些。”
太夫人听了没有不答应的,“定亲这么久,确实还没上你的小院里坐过呢,回头我打发人把饭食送过去,你就代祖母好生款待吧。”
肃柔道是,和赫连颂一同向祖母和姑母行了礼,便退出上房,往月洞门上去了。
申夫人拧了拧眉,“我瞧竟有些不成体统,长辈还在这里,两个人怎么就躲到小院子里去了。”
太夫人啧了声道:“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再有一个月便要成亲,讲究那些做什么。再说谁没年轻过,当初你和申郎子还不是得闲就在一处,如今倒来挑拣孩子。你且再等两日,过两日伯爵公子就要来寻绵绵了,到时候你难道还不让他们多相处吗?孩子越是浓情蜜意,将来婚后越是和睦,我如今倒有些担心晴柔呢,定亲将满一个月了,黎郎子也不曾再登过门,可是心里有什么疙瘩,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倘或有不满意,早些说出来为好,别这么吊着,回头苦了晴柔。”
申夫人起先被老太太说得讪讪,后来又调转方向,转而担心晴柔去了。
那厢肃柔带着赫连颂进了千堆雪,房里办事的女使们一见来了外人,倒有一刻怔忡。等回过神来,知道这是自家小娘子的郎子,便将人迎进院子,准备端茶递水伺候起来。
结绿托着茶盘出来,压声对蕉月道:“这位嗣王的样貌,与我们小娘子正相配。”
蕉月也悄悄探头张望,掩唇笑道:“咱们小娘子这样端庄人儿,既把他带进内院来,想必彼此间已经很亲厚了。”
雀蓝每日跟着小娘子同进同出,早已经见怪不怪,她们拿眼神询问她,她便咧着嘴点了点头。
赫连颂漫步在落日余晖里,感慨万千道:“两个月前我连想都不敢想,这辈子还有踏进你院子的一日。”
肃柔也嗟叹,可不是么,她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把这冤家对头带进自己的小院来,还要款待他吃喝。不过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就随遇而安了,比了比手道:“王爷去廊上坐,先歇歇脚,我打发人过厨房瞧一瞧,酒菜什么时候能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