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后眉心微沉,“竟到现在还惦记着。”
肃柔颔首,犹豫了下才道:“昨晚他来旧曹门街了,我送走了你,就看见他了。只是他也不曾招我说话,略站了站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在五彩的灯火下显得冷硬,略思量了下,半带玩笑地说:“看来我得抽个时间进宫谢恩,官家日理万机,过节竟还想着给你送个灯笼……真是比我这做郎子的还细心。”
肃柔却觉得不妥,“我只是告诉你知道罢了,没有让你进宫去。官家就是官家,咱们做臣子的心怀感激就好,你要是去谢恩,不是明着挑衅官家吗。”
他愁了眉,“他三番四次给我未婚妻送东西,今日香炉明日灯笼,从未考虑过我心里怎么想吗?”说罢错牙一笑,仰首看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喃喃,“真是好朋友,好兄弟!”
所以当日的引火,有朝一日还是烧身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提及,最后大概会换来他笑吟吟的一句“当初可是你拜托我的”。这件事打从起头的时候就弄错了,他以为官家有成人之美,官家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所以一切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还好肃柔站在他这边,他也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摇了摇紧握住她的手,“如果再让你选一次,官家和我,你选哪一个?”
她听了顿住步子,就着辉煌的灯火望住他。
他的心慢慢提起来,唇角跟着微扬,已经准备好她说选他了。
谁知那双杏眼乜起来,在他殷切的期盼中吐出了一句无情的话:“我谁都不选。”
他大受打击,讶然道:“为什么?难道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还不够让娘子喜欢上我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肃柔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谁要理你,满嘴甜言蜜语,不像个正经人……”
可是他听出来了,这轻轻的怨怼中,满含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她明明是喜欢这样被他纠缠的。
他心花怒放,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下了,牵住她的手往回一扽,直直把她拽回了怀里,用尽生命拥住她,在她耳边说:“娘子,其实你已经喜欢上我了,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样浓情的夜,好像一切都是被允许的。往来的人群脸上尽是会心的笑意,肃柔飞红了脸,努力想推他,可惜推不开,便气恼道:“胡说八道……快松手,被人看见了……”
他耍赖似的说不,“谁没有心爱的人,谁没有情难自禁的时候……这里人多,谁也不认识你我。”
可是刚说完,就见边上笑嘻嘻站了两个年轻人,帽上簪着花,凑趣地说:“王爷,好巧!”
赫连颂愣了下,尴尬地扭头看他们,心下很嫌弃他们没眼色,言行却依旧有风度,不动声色将肃柔挡在身后,笑道:“果真巧了,今日带内人出来看花灯,居然遇上了二位。”
大概在那些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眼里,不近女色的赫连颂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个姑娘,是比石头开花更罕见的奇景。眼下勾栏中传言他不能尽人事,好像说得有理有据,所以乍见他如此倾情,难免让人觉得纳罕。
“原来是尊夫人……”他们目光往来,又咦了声,“难道是我们记错了?王爷好像还未成婚吧!”
赫连颂笑的温文,“下月初六就是正日子,客不怕多,届时二位可一定要光临,我回头吩咐一声,潘楼宴席上给二位留个雅座。”
那两个人讪讪说好,特意发话留座,那随礼的份子钱可不能含糊。所以这回多次嘴,瘪了荷包,顿时不敢再寒暄了,生怕人家连孩子的满月都预定了,忙拱手别过,往御街那头去了。
身后的肃柔脸上红霞未散,气恼地捶了他一下,“叫你放肆!”
他倒吸了口气,笑道:“我怎么知道会遇见这两个杀才,我连他们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肃柔不听他辩解,越想越觉得没脸,郁塞地绕过他,往前面灯市上走,他在身后追着,切切说:“娘子……我们都快成亲了。”
这不是还没成亲嘛,再说就算成了亲,当街搂搂抱抱多叫人难堪。
肃柔脸皮薄,一辈子没干过出格的事,可能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吧,她还在遮遮掩掩,赫连颂已经恨不得宣扬得天下皆知了。
他亦步亦趋,她回身推了他一下,“你离我远些,我不要同你并肩走。”
他不答应,拽着她的袖子说:“你不怕我走丢吗?”
他这个模样,愈发叫人为难了,人高马大的,还做这小孩儿架势……
左右看看,旁观的姑娘抬起团扇掩口而笑,如今的年月民风很开放,甚至有几个对他含情脉脉暗送秋波——虽然这人脸皮厚,但样貌着实长得好看。
定了亲的男子还在诱拐年轻姑娘,太过不道德了,为了减少这种不道德,她气得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板着脸恶声恶气对他说:“跟着我!”
赫连颂愉快地应了声,一直跟她走到一个专卖河灯的小摊前,从架子上挑了两盏红莲,又跟她到了汴河边。
汴河很长,一个个邻水的码头上,早已蹲满了放灯的姑娘。还好有人离开,腾出了两个空位,赫连颂拉着她到水边,帮她敛了裙,然后一人一盏,小心翼翼放进了潋滟的河水里。
水波倒影,泛起簇簇碎芒,肃柔合着双掌,看那两盏灯慢悠悠汇入灯流,因左右有灯簇拥着,即便飘出去好远,也依旧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