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她还不懂这个道理。他也不去纠正她,那温热的身躯像个半圆,把她纳进胸怀,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了。
夜渐渐深,后半夜滴答下起雨来,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天上还阴沉沉的,并不见日光。入了秋的雨变得有些缠绵,淅淅沥沥地,雨丝里逐渐夹杂了凉意。
他们还是照常梳洗更衣,待吃罢了早饭,该带回去的礼物也都装车了。因东西都是王府上准备,付嬷嬷不免要带人仔细查看一遍,那苛啬到家的乌嬷嬷这回还算知礼,毕竟有王爷同行,为了不折损王爷脸面,预备的回门礼一样都不欠缺,还另给长辈们备了拜谒的孝敬。
付嬷嬷回来禀报,说:“一应没有遗漏,请王爷王妃动身吧。”
两个人便出门,登上了王爵的五驾车辇,前后有长随和仆从列队护持着,一路浩浩荡荡,往旧曹门街去了。
这个年代,妻凭夫贵是常态,嫁的郎子有身份地位,这一路也引得好些人驻足观望。还有途径的贵女让行,坐在车上打帘目送,和身边的嬷嬷感慨着:“嗣王妃原还是咱们女师呢,如今嫁入嗣王府了,往后女学怕是再也开不成了吧!”
西鸡儿巷距离旧曹门街不远,缓缓行来,也就两炷香时候。到了门前,早有仆妇小厮候着,一声“新人拜门”,小厮们上前牵定马匹,那厢大门前已经放起了挂鞭。噼啪一顿惊天动地,满地立刻铺满细碎的红纸,接引的仆妇上前来打帘,搀扶新妇和郎子下车来。前面报信的人一重重向内通传,及到二门上,就见家里老小都迎了出来,太夫人拉着潘夫人上前来打量孩子,边笑边颔首,“好得很……好得很……我的儿,如今可长大了。”
肃柔和赫连颂正色行礼,拜过了祖母,又拜母亲和其他长辈,等礼都见完了,姐妹们便纷纷围上来,笑着给新婚的夫妇道喜。
元氏和凌氏招呼起来:“别在前头站着了,进园子说话也是一样。”
恰好雨停了一小会儿,正容他们挪地方。等进了岁华园,刚坐下就又下起来,太夫人让女使放下帘子,细篾的金丝竹帘挡住了雨雾。男人们依旧在隔壁花厅喝茶闲谈,这头女使上了香饮子,太夫人便来问肃柔,这几日在王府好不好,与丈夫是否和睦。
毕竟之前他设局坑骗张家的事,太夫人和她约定了都不往外宣扬,肃柔在众人面前自然也不会谈及,只是笑着说:“一应都很好,彼此间相处也融洽,祖母不必担心。”
太夫人看她脸上神色,原以为这两日少不得闹个鸡飞狗跳,没曾想今日回门,两个人都是寻常模样,想来小夫妻已经将这件事妥善消化了。
也好,夫妻间还是不要有隔夜仇,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的,早些解决了,才是长久过日子的方儿。自己孙女的脾气,自己知道,太夫人料准了肃柔不会吃亏,这回必定是狠狠收拾过新郎子一通了,所以回来才是这副舒心的样子。
松了口气,太夫人笑道:“如今就等着绵绵的喜日子了,趁着手热,筹备起来也不麻烦。”
肃柔转头和声对绵绵道:“表妹要是有哪里用得上我的,只管打发人告诉我。”
绵绵咧了咧嘴,“琐事都交代底下人,没有什么要麻烦二姐姐的,只有一桩,将来等我出了阁,你要常来瞧瞧我。二姐姐如今可是嗣王妃了,让婆家人知道我有这样一门显贵的亲戚,他们也得高看我几分。”就是这样狐假虎威,说得半点不带遮掩。
大家都发笑,绵绵上年刚到上京,姐妹间相处起来各自留着心眼,因此看她很是市侩,不符合清流门第的风骨。如今相处日久,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不遮不掩的真性情,大家便逐渐包容,再也没有人成心和她较劲了。
太夫人顺势说合,“让你二姐姐给你撑腰是不假,可也要你自己立得起来,在婆家坦荡为人才好。”一面又说起寄柔的亲事,告诉肃柔,“昨日王四郎回到上京了,王家太夫人带着他一道登了门,也见过了寄柔,两下里都觉得很好,我瞧是一门好姻缘。”
肃柔忙笑着向寄柔打拱,“我也给五妹妹道个喜,可定准了什么时候过礼?”
寄柔赧然道:“就明日,明日是双日,王太夫人说吉利。”
一旁的元氏这回也很赞同,“我瞧那王四郎,实在比金家公子要端稳得多,到底在官场上历练过,能独当一面,那言谈举止真是叫人舒心。我们寄柔这脾气,整天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正要这样的郎子好生引导着,才能过上清净的日子。”
尚柔很替寄柔高兴,“王家与咱们家交好,无论如何会瞧着祖母的面子,将来总不会为难寄柔的。”
其实要说起来,当初自己差点嫁了王家二郎,只可惜那时候王二郎身上没有功名,王家的门第比起荥阳侯府又低了几分,她父母看中侯府只有陈盎一个顶用的儿子,将来家业终归是陈盎一个人的,这才把她嫁进了陈家。
万般皆是命,设想一下,如果她嫁的是王家,现在又过着怎样的日子呢。女孩子果真不能走错一步,错了一步,一辈子就全毁了,自己如今已经成了这样,看着妹妹们能有一个好归宿,只要比她过得好,自己就替她们庆幸。
她说起妹妹们的婚事,一派欢喜气象,但肃柔瞧出来了,她还是有她的遗憾。碍于眼下人多,不便多说什么,大家聚在一起拉家常,暂且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