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柔和肃柔颔首,又听太夫人感慨,目光悠悠转过每个孩子的脸,欣慰道:“儿孙满堂就是这点好处,万一有个伤病,孩子们都在跟前,看着心里也欢喜。今日下雪,你们姊妹难得凑得齐全,上外头组个茶局吧,别在内寝了,免得过了病气。”
尚柔道:“我们回来,就是想多陪陪祖母,就怕祖母累了,我们在跟前反倒叨扰。”
太夫人道:“我已经睡了两日了,这会儿也睡不着。”一面转头吩咐冯嬷嬷,“要不然搬张桌子进来,远远放着吧,我们祖孙好说说话。”
冯嬷嬷应了,出去指派女使布置,一会儿桌椅温炉都齐备了,大家回身坐下,听太夫人慢悠悠地说:“今年下雪比往年早,盼着不要缠绵太久,耽误了晴柔的大婚。”
算算日子,还有十几日就是正日子了,只不过晴柔是三房庶女,张秩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这个女儿身上,昏礼操办起来也不如其他几个姊妹隆重,甚至有些悄无声息地,不知凌氏安排得怎么样了。
晴柔已经习惯了被漠视,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计较。不知是不是定亲有段日子了,那种待嫁的忐忑早就褪尽,听祖母提起,不过淡淡一笑,“还有好几日呢,未见得能下那么久。”
大家复又去问晴柔妆奁准备得怎么样了,姐妹们的添妆她都收到了,这样陪嫁至少看上去体面些,不至于都是花瓶器具等虚抬。
晴柔道:“我姨娘和阿嫂也帮着张罗,大约预备得差不多了。”其实颇有些不上心的样子,也不太习惯大家都来议论她的亲事。
于是又调转了话题,肃柔提起昨日进宫遇见了成国公夫人,把人家的托付回禀了太夫人,末了问:“资政殿大学士家的五娘子,如今怎么样了?颉之先前说秋闱中榜再行议论婚事的,眼下功名有了,还不登门说合吗?”
太夫人说起那门婚事,不免有些怅惘,“叫人捷足先登了。咱们家相中的好姑娘,人家当然也中意。我早说了先托大媒登门打个招呼的,偏偏颉之怕自己不能中榜,委屈人家姑娘,这下可好,等他得了功名,姑娘也被人聘走了,我现在想想还不甘呢。”顿了顿又问,“成国公夫人有心给她家表侄女说合亲事?”
肃柔应了声是,“永州节度使家的二娘子,两家门第相当,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样。”
这话才说完,就听尚柔接了口,“永州节度使刘寄?她家夫人和我婆母是一母同胞,里头还有一段故事呢,那时我婆母在家很得宠,抢了姐姐的亲事,这才嫁进荥阳侯府的。后来刘夫人嫁了刘节使,一直在永州,没有回过上京。”
大家不由唏嘘,难怪陈盎出事之后,荥阳侯府的路那么窄。这里头的秘辛,尚柔是不久前才听说的,当初陈侯和刘夫人虽未定亲,族中人却都知道,到最后妹妹替了姐姐,大家嘴上不说,但对陈侯夫人,可说是极尽鄙夷。
太夫人听罢,匀着气息说:“其实要论我的想法,实在不愿意再和陈家有牵扯,如今既是成国公夫人保媒,刘家和陈家也没什么来往,若是姑娘样貌品行好,倒也不是不能结亲。不过还是要仔细打听打听,姑娘嫁人要慎重,男孩儿娶亲也是一样。或者等雪停了,天气好起来,请成国公夫人到家里做客。”毕竟身上没好利索,太夫人说话还有些喘,略停顿一下才又道,“届时成国公夫人必定会带刘二娘子一道来的,到时候仔细相看相看,再决定可要说亲吧。”
冯嬷嬷坐上床沿,探手在太夫人背后捋了捋,和声道:“老太太的精神头还没回来呢,且少说话,听小娘子们商讨就是了。”
太夫人笑道:“那可是要憋死我了,我就爱和孩子们拉家常,今日好容易都回来……”一面问绵绵,“在伯爵府怎么样?和家中公婆妯娌相处得好不好?”
绵绵扁嘴道:“郎子对我很好,公婆也算厚道,就是那些小姑妯娌玩不到一处去。她们个个自视高贵,门缝里瞧人,就算偶尔说上几句话,一个个都端着,不屑搭理我似的。”心里当然不服气,转头问在场的姐妹,“难道我这人很没意思吗?你们说,实话实说。”
这就有些难为人了,最后还是寄柔快人快语,毫不遮掩地说:“表姐刚来上京的时候,我们也和你玩不到一块儿去。你这人嘛,善于钻营,不讨人喜欢,老霸占着祖母,好像祖母是你一个人的,让我们很不舒服。”
至柔也附和,“除了钻营,还市侩、铜臭、自以为是。”
绵绵震惊地“啊”了声,“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当然话有说回来的时候,寄柔道:“相处得久了,才发现表姐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你直爽、大方、坦荡。我们现在很喜欢你。不过你初到婆家,人家和你不相熟,难免有些孤立你,等时候长些,会好起来的。退一万步,就算她们不喜欢你,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难道还求着她们和你玩不成?”
绵绵呢,心里当然有自己的打算,终归到了人家门头里过日子,还是以和睦为主。刚才妹妹们的话直达痛肋,也让她直面了自己的短处,愈发坚定了以后扬长避短的决心。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只要对她们好一些,必定能够焐热她们的。
后来太夫人又问起赫连颂,“听说前几日去幽州了?这么冷的天,又赶上下雪……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