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做事永远刀切豆腐两面光。之前太夫人和潘夫人因他外面养外宅的事,恨不得打断他的腿,后来经他一番讨好,路远迢迢还不忘给长辈们背回上好的皮子,如此这般温情体恤,终于再次摆脱了人人喊打的命运,重新在长辈面前赢得了一席之地。
赫连颂志得意满,晴柔则很尴尬,支吾着说:“他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少他一个,也没什么妨碍。”
太夫人嘴上不说,心下却有数,婚前黎舒安就不愿意往岳家跑,这点早就令她很不满意了。原本以为婚后总会有改善的,谁知连拜年都缺席,真不知道这人是天生清高,还是看不上张家。
瞧瞧晴柔,以前在闺中时候养得好好的,如今不知怎么像棵蔫了的菜,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病气。但碍于眼下人都在,不能细问,等背人的时候还是叮嘱肃柔:“你那三妹妹,你看顾着点儿。她怪可怜的,亲娘做不了主,嫡母又不拿她当回事,怎么才出阁一个多月就形销骨立起来,我瞧着实在不放心。”
肃柔当然知道其中内情,只是暂且不能告诉祖母,含糊应道:“回头我去问问,兴许是过不惯黎府上的日子,到底刚过门,也要容她些时候。”
晴柔的身子也确实有些弱,陪坐太久脸色就不大好了。后来上房众人开桌抹纸牌,尚柔又要哄则安睡午觉,只有肃柔闲着,便起身招呼晴柔,说送她回房去歇息。
走在园子里,四下无人,肃柔道:“你说要瞒着祖母,可祖母已经看出来了,黎郎子拜年都不露面,如此不知事,怎么少尹夫人也不提点提点?”
晴柔垂眼看着地上的青砖,有气无力道:“他惯会充耳不闻,他爹娘也拿他没办法。”
肃柔很纳罕,“这都一个多月了,你们还没有……”
晴柔点了点头,“我睡卧房,他睡书房,井水不犯河水,平时也没什么往来。”
肃柔简直被气笑了,“大费周章娶亲,就是为了给人气受?他倒是不在乎将来怎么样,真是好痴情的种子。”
晴柔听她说什么痴情种,迟疑看了她一眼,“二姐姐可是听说了什么?”
肃柔无奈道:“你们婚前,我曾托介然打听过黎舒安这个人,不管是学里还是亲朋好友,都说他为人正派没什么不足,现在想想,原来打听错了方向。正好我前两日赴枢密使长孙的满月宴,席间遇见了金都漕的夫人,她与中行郎中家沾着亲,从她口中得知,当初黎郎子和俞家四娘感情甚笃,真就好得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后来俞四娘子坠马而死,黎舒安曾经在俞家发誓终身不娶,俞家大受感动,还因此认了干亲……”说着愈发怅惘,“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蹚这趟浑水,如今这窝囊气是不受也得受着,和活人还能争一争,和死了的,你拿什么争?”
晴柔听完却松了口气,“也好……坐实了也好,他果真是放不下前头的未婚妻……二姐姐,我不是没有争取过,为了拉拢他,我厚着脸皮去亲近他,最后不过换来一句自取其辱。就因为这句话,我病了大半个月,病中他也没有关心过我,到今日果然印证了先前的猜测,看来这桩婚事是彻底砸了。”
“那你什么打算?”肃柔问,“就这样扛着,扛一辈子吗?”
晴柔脸上流露出无边的悲伤来,“我还能怎么样呢,心里万分不甘,可是没有退路。但凡我有一点办法,就是爬,也要爬出黎家。”
肃柔忽然停下了步子,灼灼望着她道:“你可想好了?只要有办法,就离开黎家?”
晴柔被她忽来的严肃弄得一怔,看着那双眼睛不由点头,“我在黎家,多留一日就多受一日的煎熬……可若是和离,又怕有损名声。眼下这世道,总是先来苛责女人,不知坊间又会怎样议论我。”
肃柔道:“和离必定伤筋动骨,就算两家好聚好散,到了别人嘴里也不中听,所以要你先想清楚。若是打定了主意,那咱们就得先发制人,拿捏住舆情,让上京人人同情你。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的名声,将来再行婚嫁,也不用太过屈就。”
晴柔那双暗淡的眸子,在听了这番话后陡然亮起来,“果真有办法全身而退吗?我就是怕……怕……”
怕什么,她说不出来,其实不说肃柔也明白,她顾忌得太多,不到最后关头,下不了决心。
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给她找条备选的出路,肃柔道:“这件事,我想着还是要告诉祖母,叔父和婶婶不给你做主,祖母不会坐视不理。咱们家兄弟姐妹,大多已经定了亲,颉之和刘节使家也只等过礼了,现今只剩映柔和成之,若你和离,对他们的婚事多少会有些影响,但只要舆情在咱们这头,加上祖母这些年积攒的口碑和人脉,可以将这点不足减轻到最低,你不必顾忌。我今日和你说这些,没有让你和离的意思,只是将利害分析给你听,有朝一日若你想下定决心,不必瞻前顾后。”顿了顿又问,“过完了年,你婆母什么时候去凉州?”
晴柔道:“据说是三月里,她有喘症,得等天气暖和些再动身。”
肃柔道:“若是要做决断,必须赶在你婆母没有离京的时候,才能速战速决,不耽误工夫。”
晴柔费力地消化她这番话,想了半晌道:“二姐姐究竟有什么主意,何不现在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