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夫人并不领情,漠然道:“我们今日不是来歇脚的,是为着我孙女的命。亲家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反正已经到了这样田地,不如掰开了揉碎了,大家好生计较计教。”
黎夫人愈发难堪了,望了望黎舒安,无奈对太夫人道:“老太君,我先前也同嗣王妃说了,因二郎这程子身上不好,大夫让他暂缓同房,这才冷落了晴柔,绝没有旁的原因。跟前伺候的人,也实在不应该,不说劝解着娘子些,反倒火上浇油,说什么二郎惦记前头未婚妻,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说得花嬷嬷等人大怒,只是碍于太夫人在,不好与黎夫人对质,心里自是恨出了血来。
好在太夫人不好糊弄,淡声道:“她们都是三娘陪房,陪房护主是应当的,亲家夫人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但我想着,我家的女孩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可着满上京问,品格行止没有半点可让人诟病,要是郎子果真身上欠安,只要同她说明白,她绝不会胡搅蛮缠,反倒会悉心照顾郎子,这点我敢打包票。”顿了顿一瞥黎舒安,“可要是郎子刻意疏远她,婚后陌路人一样,甚至冷言冷语不拿她放在眼里,那就要请亲家夫人将心比心了。贵府上也是有女儿的,若令千金出阁之后遭受郎子这样的怠慢,那么亲家夫人,又会作何打算呢?”
黎夫人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有些难以招架。
但要去承认儿子对死了的那个念念不忘,这却绝不能够。于是一再申辩,说请老太君明察,“二郎虽和俞家四娘子确实有过婚约,如今生死两相隔,再将故去的人拿出来说嘴,实在对故人过于不敬了……”
这话却将凌氏的火气挑了起来,不等黎夫人说完,便高声道:“亲家夫人这是什么话,闹了半天做得说不得,明明是你们万般不舍,倒成了咱们拿俞家娘子说事,怎的,还要倒打一耙,说三娘和死人争风吃醋不成?亲家夫人可别把人当傻子,我先前已经打听明白了,你家二郎认了俞家做干亲,还立过誓一辈子不娶亲,这事难道是别人编造出来,陷害你们的?现如今是活人缠着死人不放,这样下去俞四娘子在地底下阴魂也不能安宁。”说着调转视线对黎舒安道,“黎郎子,你那满腔痴情全给了死人,怎么对活人半点不顾念夫妻情分?难不成是有心要逼死我家三娘,比起活人你更爱死人?如此疯魔的病症,你的恩师和同窗知道吗?”
凌氏这样一番曲解,彻底让黎舒安下不来台了,他红着脸道:“岳母大人不要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要逼死三娘了!”
凌氏道:“你没有要逼死她,成亲一个多月不在她房里过夜,连过年上岳家拜年你都不来,你好矜重的人啊!现在事情闹出来了,人也险些死在你们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言罢乜了黎夫人一眼,哼笑道,“真真天下奇闻,小的不知事,老的也装糊涂,我就问问亲家夫人,洞房不圆房,你做婆母的不去查验,让这事拖到今日,你倒不怕慢待了我们张家?原来是你们黎家老的小的合起伙来,引着人往圈套里钻啊,想是看准了三娘是庶出,有意作贱她。我告诉你们,我张家女儿不论嫡庶一视同仁,你们敢这样欺负人,我就敢掀了你黎家屋顶,再让黎少尹回来,大家好好理论理论!”
凌氏这回也是恼极了,本来晴柔这桩婚事就是自己说好,满口答应下来的,如今晴柔要死要活,太夫人对她也没了好脸色,刚才捶台拍凳大发雷霆,自己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没处撒,自然要找黎家泄愤。
黎夫人呢,琢磨着晴柔不是凌氏生的,原想通过她把事情压下来,这会儿一看,显然是不成了。于是一脸为难地瞧了瞧黎舒平,他是长子,这时候还是可以代行家主之职表个态的。
谁知黎舒平刚要开口,就被赫连颂堵住了话头,幽幽道:“副使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须知这把火要是烧起来,烧毁的可不止一个黎二郎,我看副使还是三思为妙。”
黎舒平立刻被唬住了,只好转头催促兄弟:“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向弟妹赔罪!”
黎夫人也来哀求太夫人,低声下气道:“老太君是一等圣明的人,我们确有不足,委屈了三娘,一切全是我们的错。可是老太君,张黎两家都是有头脸的人家,这事要是宣扬起来对谁都不好,还望老太君顾全大局。小夫妻之间,纵是有些磕绊也不是无可挽回,若是老太君愿意再给二郎一次机会,往后我们阖家一定加倍善待晴柔。我手上还有几处铺面,原想过两年分给他们小的,如今看来是不必等了,回头就把房产地契送来给晴柔,也好让她多一份体己。老太君您瞧,早前这事藏着掖着,大家都不好处置,今日把话挑明了,不破不立,坏事反倒起了个好头,老太君以为呢?”
太夫人听罢叹了口气,“亲家夫人的诚意我知道,但这件事不是几间房产铺面,就能掩过去的。事情关乎我孙女的一生,我今日替她做了这个主,将来她若是过得不好,会怨恨我这祖母一辈子,所以我断不会替她拿这个主意,请亲家夫人见谅。”
黎夫人不由失望,又望向来了半日,一语不发的张秩,哀声道:“亲家,你说句话吧。”
张秩看了晴柔一眼,“这件事,让三娘自己做主。原先她待字闺中,是我们替她选定了郎子,害得她差点连性命都丢了,这回我们不会再强逼她了。到底比起名声,还是我女儿的性命更重要,今日是去是留,就看三娘自己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