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很意外,“听你的意思……不和我同行吗?”
他嗯了声,“我要快马赶回陇右,先平定了战事,才好扫清前路迎接你。”
肃柔心里不由揪起来,也知道陇右有战事,他不可能优哉游哉陪她慢慢返回。自己到这时方才明白继母的感受,为什么当初她会对武将百般嫌弃,一心想给女孩子们找文官。
“长途跋涉,回去又要打仗,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他笑着和她打趣,“我的身子好不好,娘子还能不知道吗。这一身的勇武无处可用,当然要回去大杀一番。”
没正经的调侃,自然引来她的抱怨。
他喜欢看她红着脸嘟囔的样子,不那么四平八稳,像个无措的小姑娘。他望了她很久,慢慢心里盈满感激,牵过她的手道:“多谢娘子,愿意离乡背井,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肃柔抿唇浅笑,“那是因为官人值得托付啊。官家这回的损招,其实也帮了你,否则我心里还没底呢,不知将来你会不会变心,会不会辜负我。”
他也承情,讨乖道:“所以还是应当感激官家的一片苦心,替我创造了表现的良机。就为这,我也会一心一意替他守边关的,毕竟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这也算以德报怨吧,肃柔心里踏实下来,经历这样一番惊心动魄,往后的日子,应当可以平稳无虞地度过了。
及到第二日,赫连颂终于还是重返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官家认了错。面子这种事,到底要互相周全,各退一步才能双赢。
当然这回说的,全变成了家国大义,他自动请缨回去平乱,决心表了千千万,也让官家在朝堂上找回了为君者的尊严。
官家紧紧扣着扶手,龙纹的雕刻压得他掌心生疼,脸上却绽出了一点笑意,“若论私情,少年起一同长大,你这一回去,朕心里很是不舍。陇右关山万重,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但人虽在边关,还是要想着上京是你第二个故乡,日后陇右平定了,切要记得回来看看,再会一会故人。”
赫连颂拱起手,抬眼向上望去,诚挚道:“臣在上京多年,多承官家厚爱,对官家的感激,实在难以言表。今奉命返回属地,必定扫清叛贼平定陇右,且金军多次扰攘,臣在上京鞭长莫及,无法为官家立下寸功,待得回去了,誓将蛮夷驱逐出柔狼山,还边疆百姓以安宁。”
官家说好,“赫连颂听旨!”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今授卿太原以北节度大使,武威郡都督,经略节度河西、陇右。你是朝中重臣,更是朕手足一样的挚友,望你竭忠诚而事君,莫负朕之所望。”
前几日那点变故,到如今已经全部褪尽了,朝臣不会提旧事,官家也不会回望。这热气腾腾的临阵授命,开拓出了另一种全新的前景,所有人又燃起了新的希望,赫连颂是陇右留在上京的一股新生力量,也许他的回归,会将陇右带向更积极的方向。
***
嗣王府里,倒也没什么可收拾,要安顿的,无非是人罢了。
肃柔过去看了稚娘母子,稚娘的身底子很好,几日的静养,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见她进来,忙把孩子交给乳母,自己亲自上前迎接,笑着说:“女君来了。”
肃柔先去看了孩子,退红后的小公子白白净净,十分可爱。她逗弄了一阵子,方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自己比了比手,让稚娘坐。
月洞窗外春光明媚,偶有微风拂来,吹动了竹帘旁垂挂的流苏。女使送来香饮子,福福身,又退了下去。肃柔端盏抿了口,方告诉稚娘:“王爷今日向官家辞行了,我们明日便打算启程。”
稚娘有些意外,但旋即心领神会,“早走早安心,倘或耽搁了,怕又生变故。”
肃柔颔首,转头示意雀蓝将一只妆匣捧来,打开盖子,里头是一摞钞引和飞钱。她向前推了推,“这些是你们母子今后的用度,总是自己手上活络,才好过得自在。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有朝一日,咱们必定会在陇右相见的。只是目下还需忍耐,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不光是为我们,更是为了鋆哥儿的安危,你应当明白。”
稚娘说是,“鋆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都是郎主和女君的成全,我哪能不知道其中利害。请女君放心,我们会为郎主和女君看守好门户,待得将来郎主和女君再回上京,这嗣王府必定还是原来模样,不损一分一毫,交还女君手上。”
肃柔笑了笑,“这些于我们来说都是身外物,只是有了这个府邸,好给你们母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说这转头四下望望,怅然呢喃,“我自小长在上京,还没出过远门,这回要离开故土,竟有些舍不得。”
稚娘却是很开阔,笑着说:“女君没有去过陇右,那是个好地方,外邦的人汇聚在那里,有许多异域的美食,还有各色鲜艳的绫罗绸缎,上京都没见过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通传,说王爷回来了。
肃柔和稚娘站起身相迎,这回他是径直来横汾院的,身上公服还没换,进门便屏退了左右,对稚娘道:“城里的暗桩没撤,你们日后若是有需要,大可私下调度他们。但需谨慎,能不动用就不要动用,免得露出马脚,后头不好行事。孩子长起来快得很,等过几年,我再想办法把你们接回陇右。这段时候且要按捺,若是出了纰漏,那么回去的路就断了,我料不用我说,你也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