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与赵顼所见那些劄子上的内容并无多少区别,然赵顼按下心思,继续问:“卿认为,当如何为君?”
富弼稍稍抬目,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皇帝:“回陛下,君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若可窥测,则奸人得以逢迎,陛下当如上天,不偏不倚,监察人臣得失,善恶由人自取,然后以实情诛赏,使得功罪明晰。”
赵顼不知怎的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言自己心思太过外露,教人看出来了。他抿了抿唇,虽因被看穿而有些心虚,但还是道:“卿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还有一事向卿请教。”
“陛下请言。”
“自仁宗皇帝以来,边境屡遭契丹、党项二族进犯,依卿所见,若于边境用兵,我大宋与此二族胜算几何?”
这位年轻的帝王有颗不安现状、蠢蠢欲动的心,富弼观了出来,但他绝无助长帝王心气的想法,他将眉蹙深,对帝王肃道:“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
赵顼闻言,一阵默然。
富弼的回答无异于给他浇了盆冷水,他于殿中静坐至日头西斜,才步行踱回寝殿。
两日后,延和殿,赵顼接着召见了司马光。
此时司马光正值壮年,已位居御史中丞,又担着为帝王编纂史书一职,可谓风光无限,然其不慕荣利,两袖清风,又敢于直言进谏,遂得君王器重。
只是......
“为君者,修身之要有三,一为仁,二为明,三为武。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知道义,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
“治国之要有三,一则任人唯贤,二则赏必信,三则罚必行......”
赵顼再一次感觉到失望,他将目光悄悄下移,落在正向他叙述为君之道的司马光的衣衫上,那件披挂在他身上的官袍已洗得有些褪色,然干净整洁,找不到一丝尘埃,正如这件衣裳的主人,公正方直,不染尘埃,却过于得书卷气。
赵顼自然敬重这样的臣子,然某些时刻又很难依靠他们去做些甚么。
“陛下。”
赵顼回神,微微坐直了身子。“臣身上有甚么吗?”司马光问道,他的举止依旧谦恭,语调醇和温文。
赵顼咳了声:“没甚么,卿继续讲。”
他抬手示意,司马光便继续讲下去:“此六条乃臣平生力学所得,臣昔日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献英宗,今日献予陛下,愿助陛下有所得。”
“朕知晓了。”赵顼道。
许因自己一番恳切之言未得对方多少反应,司马光略犹豫后,拱手道:“陛下,臣另有一事,不得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