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人是聪明人的,立马有人看出了李悦话里面的漏洞,直接说道:“但是,寻常百姓一年才能织出多少丝绢?”
李悦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不说,绝大多数百姓根本不会靠着自个纺织丝绢为业呢?百姓自己在家织的根本就是麻布,关中这边人口密集,种粮食尚且不够,谁家会不种粮食,反而多种桑树,用来养蚕?没有蚕丝,又哪来的丝绢!百姓穿不起丝绢,也穿不起羊毛,他们跟你们说的这些根本毫无关系!而正儿八经靠着卖各种丝绸锦缎为业的,还是山东乃至江南的那些商人,只有那里,才有条件大量种植桑树,用来养蚕!但是,普通的百姓也是不会这么做的,按照大唐律,种植桑树需要交纳的赋税可比种植粮食要高很多,寻常百姓本来土地就不多,他们种出来的粮食要交各种税,要保留自家的口粮,能剩多少,最多不过就是在田垄之类边边角角的地方种一点桑树,能养蚕的数量也不会很多,小批量的蚕茧也卖不出什么价钱。而如今丝绢价格下降,销量却会大涨,江南那边的商人只会更加鼓励民间种桑养蚕,他们才能有足够的蚕丝扩大丝绢的产量,然后赚取更多的钱,这里头,到底有谁吃亏了?”
之前从来没人从这个角度说起经济规律,李悦这么一说,不少官员都若有所思。唐朝这会儿的官员其实素质相对还是挺高的,穷文富武,这年头能做官的,寥寥无几是寒门,就算是寒门,那也是地主人家,而且这年头讲究的是出将入相,即便是寒门学子,其他的东西也要学,而做官之后,世家出身的有从小培养的幕僚,而寒门学子哪有这个条件,就得自己想办法去学,所以,这个时代,哪怕这些官员实际操作能力比较差,但是,他们对于各方面都有些了解,理解能力也还不错。李悦说得也很容易懂,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李悦的意思。
事实上,几个世家出身的人更是心知肚明,他们为什么要找李悦的麻烦,一个是想要插手羊毛的生意,另一个呢,就是想要李悦搞出来的飞梭织布机了。他们不是没想过去偷学飞梭织布机的技术,但是,这种东西,光是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李悦当时制作的时候就考虑过被人模仿的可能性,因此,但凡是能够封装起来的部分,都被李悦用一层铁皮装了进去,里面还有一些自毁装置,若是不按照一定的顺序拆开外面的铁皮,里面的一些关键结构就会被毁掉。因为赚钱的缘故,纺织作坊那边恨不得三班倒,一些妇人为了多赚钱,那夜班补贴,更是宁愿上夜班,因此,即便是晚上都有人。作坊里不光有人做护卫,还养了好几条细犬,甚至还有一群大白鹅。王羲之当年养了许多大白鹅,那是风雅之事,至今也有许多人效仿。但是这些养白鹅的,白鹅其实都是家仆照顾,将这些鹅训练得很好,而作坊这边养的大白鹅可不一样,那就是养来看家的,发现有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不顺眼的人,直接就“嘎嘎”扑过来就是一阵拧。偏偏它们其实动作比狗还灵活一些,一群扑过来,真没几个人能躲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纺织作坊那边抓住了不少企图来偷纺织机的,甚至还有人想要纵火,趁乱行窃,但是一个都没成功,纺织作坊的妇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别说她们也不知道铁皮里面是什么样子,就算是知道,她们要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根据她们做工之前签订的文书,她们不光要滚蛋,还得赔偿作坊的损失。那个费用,将她们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囫囵卖了,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她们这些普通小民,可不懂什么世家门阀是什么,只认皇帝老子最大,下面就是王爷公主,既然知道这作坊是宁王的,她们哪里敢动什么歪心思,别回头好处没捞到,一家子都到地底下去团圆了。
那些真正的大商人,背后一般都有人支持,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世家的产业,他们意识到了纺织技术的进步,如今的产量还能够保证他们的利润,但是利润就会大幅度下降,而若是以后,李悦用先进的技术提升了产量,将价钱再打下去,他们不光赚不到钱,到时候就还要亏本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着急才怪呢!原本想要借着这次弹劾逼迫李悦交出新式纺织机,哪知道那几个御史这般没用,直接就被李悦说得哑口无言。他们能怎么说,难道说那些地里面刨食的泥腿子就是贱民,就是黔首,那里配得上民这个称谓,唯有他们这些士大夫,才是真正的民。这种事情,哪怕他们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也不敢说出来啊!下面那些百姓别看平常的时候逆来顺受,老实得很,但是真到了那个关头,说不定就有许多陈胜吴广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了!
李悦这番大获全胜,几个世家出身的官员心中憋闷,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位这么难搞,当初就该好声好气上门商量,而不是欺负李悦年纪小,见识不足,就想要直接以势相压,这下好了,就算是对方有意分享,之后他们也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
退朝之后,一部分人看起来脚步有些沉重,他们得回去想想对策,其他一些原本就是看热闹的,还有想要到李悦这边来套近乎的,谁都不是傻子,在这种丝绢就能当钱花的时代,新式的纺织机就跟印钞机一样,时时刻刻在印钱呢!
而李悦呢,还没想好该怎么坑那些世家一把,李治身边的内侍就小跑着过来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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