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站在土门关外,就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地上,他抬手扶在额头,遮住阳光,远远地望着土门关的城楼。在这个距离,城上的士兵清晰可见。
就是眼前这座小小的关城,硬生生把他和河北阻隔。
经过半个多月的进攻,虽然没有攻破城池,但是刘钰已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经过一系列心理战后,土门关守军的章法已经有点乱了,他们的防守看上去有些捉襟见肘,四处漏风。昨天王猛的手下差一点就要破城而入,可惜在关键时傅俊亲自上阵,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局面。
刘钰知道,此时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是否能破城就看将士们能不能咬牙坚持到最后了,谁咬得住牙,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他看了半晌,见自己的军马已准备妥当,便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从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攻城!”
战鼓擂响,士兵们呐喊着向关城冲了上去,他们扛着长长的梯子,冒着矢石突到城墙下,将梯子稳稳地搭上城头,七手八脚地向上爬去。
蚁附攻城,是一种非常原始,伤亡很大的攻城方式,胜利要用无数士卒的生命去换取。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井陉的道路如此狭窄,许多器械没法子大规模运来,他们只带了必不可少的攻城长梯,并没有带投石车和连环霹雳车。所以要攻破土门关,只有依赖这些梯子了。
换句话说,只有靠士兵的尸体堆出登上城头的胜利之路了。
刘钰皱眉看着眼前的土门关,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准是一场恶战,伤亡肯定少不了。
中郎将王猛突前指挥,人已进了城头弓箭的射程之内,要不是皇帝严令阻止,他早就亲自去爬城墙了。
王猛心里憋着口气,他下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拿下土门关,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他甚至暗自下了决心,要是这一波进攻还不建功,他就算抗旨,也要亲自上阵,去爬不爬土门关的城墙。
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今天土门关的守卫竟是十分松散,一受到攻击就破绽百出,很快有汉军将士冲上城头,开始与城上守军短兵相接。
这让刘钰和王猛都有些激动,看这个样子,今天这是要破城啊!
这时,关内一名将领带人马冲上了城,将刚爬上城的汉军士卒又赶下城去,正当大家以为这次进攻又以失败告终的时候,突然城上爆发出一阵喊叫声,有人在喊:“汉军进城了!”“快逃吧!”然后守城士卒开始四散奔逃,眨眼间城头上空空如也。
刘钰大喜,刚要命令登城,突然城门大开,一小队人马开了出来。
敌军献城了!
王猛当先冲了进去,士兵们随后一拥而入,阻拦他们二十多天的土门关就这么告破了,河北的大门正式向刘钰打开。
皇帝入城时,张舒带领许迁等真定豪强前来迎驾,田无忌在肃清残敌后也赶了过来。
此前他们奇兵突袭土门关得手,使关内大乱,傅俊纠集军队反扑,双方展开恶战,正在此时,汉军开始攻城,原本还能支撑的守军得到汉军入城的消息后,瞬间崩溃,有人抢先献关投降。
傅俊看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杀出东关门,一路逃走了,他的逃脱让众人十分遗憾,虽然让这条大鱼落网,使这个结局多少不够完美,不过这夺关之功也足够他们得到皇帝的重赏了。
刘钰对豪强们大加抚慰,并马上兑现奖赏,毫不犹豫地送上一顶顶官帽,让许迁等人欣喜不已,他们一个个都暗自庆幸,庆幸这一次总算押对了注,狠狠地赚了一大笔。
因为破土门关之功,张舒恢复了太原都尉之职,皇帝命令他驻守土门关,维护井陉运输线,保障前线大军的粮草供应。
短暂休整之后,刘钰率大军向东,抵达绵蔓水西岸,此时,对岸有一支军队正要渡河。
因为田无忌和张舒全力去夺关,岸边原本并无军队驻扎防守,而这支邯郸来的援军昨天刚刚抵达,他们听说对岸有汉军,没敢贸然渡河,便隔河扎营,准备今天渡河一部分人马,先探一探对方的虚实。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对岸像是变戏法一样,竟来了大队人马,看样子足有数万大军,沿河陈列。
更惊人的是,对岸军中竟升起了皇帝的大纛,邯郸援军才知道,建世皇帝就在军中,这说明土门关已然陷落,他们的增援失去了意义。
大敌在前,这支援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掉头撤退,赶着回去给刘秀报信去了。
刘钰率军东进,一举攻占了真定县。刘钰停驻在那儿,派兵四出,分头略地,很快占领了真定国全境及常山郡大部。
正如刘钰之前的估计,只要他的大纛出现在河北平原上,立即产生强大的吸引力。土门关之后再无关卡,汉军几乎不用打仗,那些郡县长官、当地豪强便蜂拥而至,主动送上门来。
每天都有人马向真定汇集,请求进谒皇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刘钰根本见不过来,只好派他的大臣们分头接见抚慰,甄别人才,择优使用,之后,刘钰将这些人都召集到一处,让他们一起目睹了皇帝的“天颜”。
在刘秀突破土门关防线时,刘秀正率军出了邯郸,向北增援土门关,他刚行进到巨鹿,便得到土门关失守的消息。
刘秀顿时大惊失色。
这说明河北的大门已经洞开,所谓的山河之险失效了,战火将烧到刘秀的老巢,长安汉军的铁蹄将在此肆虐践踏。
刘秀吃惊之后,立即下令继续前进,他要迎头赶上去,趁着刘钰立足未稳,与他来一场当面较量,将他的气焰彻底打下去。
刘秀有这种品质,在面临绝境时也能保持清醒和冷静,在优势时可以稳健,在劣势时豁得出去,需要拼命的时候他从不会犹豫。
而此时,刘秀深深地觉得,又到了他需要拼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