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刘秀也是公认的锱铢必较、绝不饶恕,那就是面对背叛的时候。刘秀对背叛几乎是零容忍,他可以饶恕敌人,可是绝不饶恕背叛他的朋友,比如李轶,比如彭宠,比如刘扬,比如邓奉,比如邓晨,对付背叛者,刘秀完全失去了他的大度,而是变得十分计较,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朝臣们都摸清了皇帝的路子,谁还敢轻易选择离开?离开就是背叛,按照刘秀的老规矩,背叛者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因此,所谓自择去留的诏书,已经被这些人精当作是清除异已的诱饵,大臣们相信,只要他们之中有人敢离开这座城,必定会在某个地方受到秘密处置。
众人在城头站着,没有人说话,各怀着心事,都在等着皇帝出招。
这时,有宦官来传皇帝的圣命:赦免伏湛,即刻送其出城。
这道命令像石子投到水里一样,激起了一阵波澜,原本静默肃立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伏湛得罪刘秀,众人皆知,按理说他早该死了,可是皇帝留着不杀,所有人都以为刘秀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处死他,以达到震慑众人的效果。
万万没想到,刘秀会在这个时候宣布赦免伏湛,并要当众送他出城。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在城外杀死他吗?
让朝臣们聚集在城头,是要围观对于伏湛的处置吗?
先赦再杀,是对于伏湛的戏弄和污辱吗?还是刘秀要借此观察众人的态度,以分辨忠奸吗?
没有人能猜得透皇帝的意思,他们只能拭目以待,看刘秀一个人怎么把这场戏唱下去。
这时城门缓缓地打开,一辆马车从城门里出来,一个老者峨冠博带端坐车上,等到出了城池,老者忽然示意停车,他从车上下来,转过头来向着城头张望。
这时城头上的众人已看清,此人正是不其侯伏湛。
伏湛拂了拂袖子,正了正衣冠,端端正正地拜倒在地,向着南皮城行了臣子面对君主的大礼,随后他站起身,重新坐上车子。车夫扬起鞭子,赶着车子向南奔去。
城头上的众人眼看着那辆马车穿过城外的南军营地,士兵们就好像没看到一般,理也不理。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在空旷的原野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背影,众人还在城头伸颈张望,好似在期待着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仿佛老天要满足大家的期望,忽然自南方来了一队骑兵,只有二三十个人左右,慢慢地接近了伏湛的马车。
从这些人打着的旗子可以看出是敌军,而他们在迎上伏湛之后,稍作停留,便从左右护着车子,将其一直护送到远处的耿弇营中。
伏湛就这么稳稳地出了城,安全到了敌军大营,皇帝竟然真的将他放了!
城头诸人都有些傻了,这么说来,这个诏命是。。。真的?他们真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皇帝真的大度到这种程度,可以容忍这么多人公开地背叛他?
众人还在疑惑之际,忽然有人高喊道:“臣愿还乡,请陛下恩准!”
这是在太常任职的一位博士祭酒,家在魏郡,孤身随军北上,他已与家人分离,本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还乡,没想到竟然有这个机会。所以他一见伏湛真的走了,立即跳出来表示要还乡。
有宦官答道:“陛下早有诏命,去留随意,你愿还乡,直接出城便是。”
于是那位博士祭酒便走出了城门,像伏湛一样,离城向南,越走越远,直至被对面敌军迎入大营。
有了先行者,其他人就没了什么顾虑,大臣们纷纷自南皮城中出走,甚至军中将领也有离开的。年轻位卑的靠着两条腿走出去,年老位尊的甚至有代步的马匹。他们大部分被耿弇派人接了去,还有一部分出城直接走掉,根本没理耿弇的茬。
过了两天之后,刘秀将整个队伍整编完毕,大臣们走掉一半,士兵们走掉在大半,十几万人还剩下六万人。
只是这六万人再不是两天前各怀心思的六万人,而是对刘秀忠心耿耿的,没有异心的坚强部队,是他多年苦心培养的精锐中的精锐。
一下子甩掉了七八万人,刘秀并没有实力受损的不安,相反却觉得有些轻松,流言终于止住了,军中一切都很平静,他可以心无旁鹜地率军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