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烛伸出手来,轻轻摸上去,林落身体僵住,停下了动作。
“好了吗?我的腿有点冷了。”
林落点头:“好了。”他起身去换水,明明是寻常动作,却也风姿翩然,大约教养严格之人,或坐或行都会有个规矩,一静一动,都讲究个仪态。
灯下看人,越看越朦胧香艳,荣烛心中纳闷,如此相貌,如此身段,如此聪颖出众,你竟然会不喜欢自己。
荣烛想到孟章叮嘱,心里几个念头转了转,忽然开口道:“你长得真好看。”
林落取了点膏药来,准备抹到她的伤口上,听到此语动作便顿住了,他微微偏过头来看他,端丽出尘一张面容,无辜而又懵懂:“姐姐喜欢吗?”
“喜欢!”
荣烛咯咯笑然而下一秒就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林落借机把药膏涂了上去,清清凉凉,一阵蛰疼。
臭弟弟!
林落方才那张无辜脸已经收了起来,再起身,抬起眸子,清凌凌的眼波如水似的在她身上淌过,又是稳重文雅模样,“我自来听人说书,关羽刮骨疗毒,要有棋局作陪,这样便不疼了。原本以为是玩笑,今日发现竟然是真的。”
荣烛怒:“不然,疼还是疼的。”
“那怎么办?”
“要你吹吹才好。”
她理直气壮,林落终于笑出声来:“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在外面耽搁了,还是为了奇奇怪怪的人耽搁。像孟姑娘那种娇若露水,仿佛转瞬就要蒸发的姑娘,既然有胆子有本事自己上山,自然有能耐有勇气自己下山,何用你去操心呢。”
他果然又蹲下身来,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手指微微用力抬起她的小腿。她惯常跳绳踢卷子,小腿紧致,瞧着细嫩,却没有想象中虚软,软而滑嫩,颇为紧实荣烛原本有些自得,可真当少年凑近,温热的气息洒过来,她便开始紧张,脊背开始僵硬,连呼吸都屏住。
太近了,真得太近了,仿佛下一瞬就要吻上。
她不过是乐上头来,一时逞口舌之快,其实上辈子乖乖女当到十八岁,从未与男孩子如此亲近,现在心口狂跳,筋骨发软,整个人仿佛棉花包被大手捏紧,恨不得缩成一团。
然而事实上,她连一动都不敢动,眼睛都不眨,仿佛一个美人像,等着游客过来拍照,打卡。
咔!
是林落腰间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荣烛瞬间回神,林落沉默了一瞬,放下她的小腿,捡起扇子,慢悠悠站了起来,依然风轻云淡。荣烛立即收回腿,把自己挽到膝盖处的裤子放下来,连裙子也放下来盖到严严实实。
林落看她这副模样,轻轻勾了勾唇角。几日不见,姑娘长野了,都敢主动招他了。可她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她跟苏莹那种鲜活大胆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在异性面前,恪守礼仪,一举一动都标准而无可挑剔,让人感觉不到失礼,却也不会感受到情义。
当然,他是例外。他们厮混惯了。
眼下她忽然变了——从这次来开始,她竟然光着脚在他面前走,今晚又这样,直白的夸他,大胆的挑逗。这姐姐怕不是跟什么烂人学了些闲杂手段,就使到他身上来了。
结果本领还不到家,一动真格儿,就露怯。
林落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又好气又好笑,荣烛亲近他,冲他撒娇,他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可他却摸不准这小姑娘是话里有几分真意,还是一时兴起,有样学样。
“我走了,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林落拂袖走人,那背影依然潇洒。荣烛松了口气,转过身,踮着脚扑到床上,把自己卷到被子里,又想笑又懊恼,又羞涩又甜蜜,这心情忒过复杂,乐又不能乐出声,滚了两圈,把自己滚成了一条春卷。犹不尽兴,索性又从被子里探出葱白柔嫩两段胳膊,攥紧了拳头,直锤床板,一探一拱,像个抻着触角的毛毛虫。
可是为什么林落会没有反应呢。如果一个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夸他他不应该很开心吗?可他就很平静,不仅平静,甚至还冷淡,仿佛是荣烛会错意了一样,若不是明确知道有百分之九十的好感度,荣烛都会觉得纯粹是春心在跟荡秋千似的瞎荡漾——自己逗自己玩呢。
啧,男主心思深沉,当真难搞。
林落在门外站着,星河泄地,四野静谧,他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宁静。他偷偷地喜欢着荣烛,可是从来不敢直接讲,因为荣烛虽然待他极好,却从来没有表露过喜爱。他各方面周全暗示,也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更加小心,压抑,一腔心事仿佛冬日的睡熊,庞大而强悍,却只能躲在雪洞。
今日她却忽然露出了些带着情愫的苗头,但这苗头却好似钻木取火终于打出了小火苗,噗的一下,喷出来。让人又惊喜又害怕,既怕这火烧不起来,又怕自己会被烫到。
林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夜露溅上衣襟,空中隐隐传来夜枭的叫声,林落终于暗暗咬牙,做出决定。
不甘心——若她真得对我有意,我岂不生生错过了?
荣烛正值情怀骀荡,忽听敲门声又响,却是林落去而复返。
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先把头发顺整齐,又把衣襟整好,连被筒都卷成了标准的圆,然后才迈着大家闺秀的步伐去开门。
木门开合,吱呀一声,半扇明月照进来光芒里,林落静静站着,飒飒然,颇有出尘之态,唇角一点笑,眸中两颗星,当真是公子如画,翩翩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