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真君与小殿下此时才看到来者是青蛇真君,看着眼前那碗茶气得双目圆睁,还没喝便抱怨连连,你用这破碗吃饭,还用这破碗喝茶,你人生可不可以有追求一点?
白蛇真君已经坐了下来,抿了口茶,提醒友人道,现在茶的温度正好,再放就冷了,你喝喝,清香扑鼻。
你说什么废话,这茶叶是老子带来的雨前茶,可不是一两银子一大包的烂货。青蛇真君气还没消,可是想着上好的茶叶不要浪费,于是忍着一肚子气喝茶。
青蛇真君摸了摸正冒青筋的额头,他不只一次听人话中有话地说道,听说白蛇真君被赶出蛇神殿,从此过上清贫的日子。
他那时只当是笑话,白蛇真君临行前,另外两位蛇君与他分别给了数额不同银票,让白蛇将白蛇宫整理出来,买些小廝丫鬟伺候。
直到不久前又听人说,白蛇真君落魄到靠领地居民赠菜赠肉过活,吃饭的碗还缺了一个角,忒可怜了!
青蛇真君终于忍不住,拿了上好的雨前茶来白蛇宫拜访。他看着喝茶的碗,虽是粗瓷,并没有缺角,才刚放下心来,就发觉白蛇自己喝茶的碗果真缺了一个角。忍不住咆哮,老子给你的钱是拿到哪里打水漂了?
白蛇真君上了茶点,说道,这驴打滚看起来卖相不错,趁新鲜吃。
青蛇忍不住生气,怒道,老子家的大厨做出来的糕点还用你说吗?
这时白蛇真君也不客气了,说道,快点吃,不吃滚蛋。
青蛇真君拍桌而起,说道,老子好心来看你死了没,你别不识好歹!
白蛇真君的斯文儒雅是对着桑榆殿下,对付青蛇真君的贱嘴自有一套办法,他回道,我活得很好,再穷也不会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蛇真君继续嘮叨,我的一千两,买一万颗包子打狗都绰绰有馀,你是怎么花的钱?说罢又从腰带里翻出一叠银票要给白蛇真君。
白蛇真君拍了一张纸在青蛇真君的额头上,正是一千两的借条。
送走这位闹腾的客人,白蛇真君的日子恢復成往常的清贫寧静。不到叁日光景,白蛇真君收到一个漆黑的木盒,打开之后是一盏黝黑的灯与许多形状各异的钉子,他将那盏灯收入他的储物戒里。
小殿下看着那盏灯神色黯淡,灵蛇真君抱着她,腾不出手来安慰她,只好低下头来吻住她光洁的额头,说道,今生我们都好好的,别再想前世之事。
小殿下语带哽咽说道,没想到这盏魂钉的主人是白蛇真君。
前世倘若没有魂灯,哥哥也许就要魂飞魄散,不復存在,他们自然不会有今生。
白蛇真君收好了灯,另外开了一个精緻的檀木盒子,又将一个波浪鼓收入其中。
后院晾着的湘妃色襁褓与杏红色襁褓,他看天色差不多了,正好收了进来,叠整齐后置入盒子里,正好襁褓罩住了一个精緻的木偶,他拿了起来,他恋恋不捨地摩挲着木偶,给它上了蜜蜡,等到蜡乾了,才再度收入盒中。
此时小殿下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盒子是白蛇真君为她准备,她只知道小时候有个装玩具的檀木盒子,有个精緻的小玩偶雕着她前世的名字,袖月两字飘然俊雅。
原来这是白蛇真君的字,跟着魂灯一併,全是他的遗物。
灵蛇真君一面细声而耐心地哄着小殿下,别哭,别哭,白蛇真君一直当你是他的女儿,别说将魂灯,玩具留给你,他那时候若活了下来,恐怕你要在他的肩膀上玩耍长大。
灵蛇真君另一方面思绪转到了魂灯上头,白蛇真君那时给过他一张五千两的欠条,那时候的他看完便撕掉。这时候才知道这些钱全被白蛇真君拿来买魂灯,魂灯少见而价高,市值五万两跑不掉,也不知白蛇真君用了什么管道取得,兜兜转转间,这盏魂灯最后用在他的身上,说来实在讽刺。
紧接着他们看见白蛇真君欲将凌菲收入魂灯关押,却被凌菲所杀,砍下头颅,至此白蛇真君的前世戛然而止,犹如被凌菲置入乌木盒子的头颅,从此漆黑不见天日。
小殿下哭得不能自已,灵蛇真君只能继续温言安慰,别哭,别哭,我们前世不也是如此,生死也没什么,不过是脱去一层皮囊而已。
他一面想着白蛇真君与凌菲廝杀的最后,白蛇真君的灰眸曾发出金光,那阵金光究竟是什么?
***
当场景再度亮起来,柳县有个富庶的大家族季家,嫡系出过状元,也曾出过正一品大官,他有个小小的分支是走南闯北的粮行,诞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出生的那一天下着绵绵细雨,在季家正厅外头积了一滩水洼,季老太爷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像嫡支一样朝科举方向走去,给他取了季泽文这个名字。
这孩子聪明归聪明,却从来不如季老太爷的意,反而对拳脚有兴趣,年纪轻轻便跟着他爹往南方运粮,十几岁便能独当一面。
这个男孩长得越大,容貌越俊朗,他便是白蛇真君的转世。他在十四岁那年,借着职务之便踏遍了半个殷朝,在洛县找到了时婧转世的云瑕。他既着急又气恼,问云瑕,桑榆殿下为什么死了?
云瑕的年纪更小,不过十二而已,她每到一处便洒下一种特殊的香,用来引蛇,只要开了灵识的蛇便会被她引来,她以此方法暗中聚集旧部,没料到今天让白蛇真君堵个正着。
她无奈回道,桑榆殿下为了保护小殿下,被逼自戕。
他让云瑕转达,我想见桑榆殿下。
云瑕给他的回覆却总是,殿下不想见你。
之后长达两年的时间白蛇真君都在洛县徘徊,只是桑榆殿下不见他,他便怎么也见不到她。直到桑榆殿下离家,以拜师的名义往北走,偶然中她遇见了寂念大师,寂念大师告诉她,贫僧有位小友想见施主。
还没等到桑榆殿下拒绝,寂念又言,阿弥陀佛,蛇神殿下可知前世白蛇真君为何被杀?
桑榆殿下凄然一笑,回道,他被杀全因为我,是我无顏见他。
寂念又说,白蛇真君前世费尽心思在凌菲的灵魂刻下印记,让凌菲无法对你下手,你却自戕,白费了白蛇真君一条命。你欠了他一条命,又欠他一世深情,如今你俩都转世,就算不欲再续前缘,如何连一面都不愿施捨?
桑榆殿下最终默然,在寂念的劝解下见了他。
白蛇真君牵着桑榆殿下的小手走到了他暂栖的山洞里,他还没好好与桑榆殿下叙旧,桑榆殿下踮起脚尖献吻。
白蛇真君因为恼怒,别过脸说了一句气话,既不见我,又何必吻我。
桑榆殿下低着脸,满脸泪痕,哭了许久,白蛇真君才拍拍她的背,说道,我不怪你,别哭。
桑榆殿下抓着他衣襟的小手还颤抖着,她说道,你知道吗,灵蛇被杀,袖月殉情,他们两人不得善终。
白蛇真君问道,灵蛇真君如何被杀?时茜与他们一道。
桑榆殿下小脸垂着泪,反问他,前世你如何被凌菲所杀?我岂是软弱之人,为何仅馀自戕一路?
白蛇真君叹了气,说道,总归是造化弄人,叫我们不曾有个好收尾。他轻拍桑榆殿下的背。
谁料桑榆殿下此时的语气倏地凌厉,你将凌菲比喻为造化之神,她配吗?我今生必杀她以雪前耻。
场景慢慢黯去,灵蛇真君与小殿下两人皆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