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娘笑得美艷动人,讥讽道,等你死了我拿你的妻子抵挡雨露,到那时候你也管不着,不是吗?
白蛇真君除了恶毒的凌菲,从未遇过如此气人的人,他气得想打她,又想到他与桑榆殿下在重伤之际是陈珊娘主动跳出来挑衅凌菲,给他们换来了喘息的机会。他叹了一口气,也罢,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管不到了。
陈珊娘却像捉弄他上了癮,说道,我教你,我若是你便想尽办法笼络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几句温言软语而已,花不了什么功夫,最好笼络她到奋不顾身帮你护着妻子。
白蛇真君一边忍受腐蚀他肌肤的雨露,一面回道,人在生死面前都是诚实的,多费那些无谓的口舌有什么意义。
他这句话成功止住陈珊娘一连串的讥讽,直到一串小小的瓔珞手串自他的胸口掉落,陈珊娘见状帮他捡起手鍊,说道,你们女儿还小,若可以,你们想办法活下来吧!
陈珊娘看着这个男人落了泪,明明他对自己的生死乃至于妻子的生死都能淡然以对,只有说到他们那软绵绵粉妆玉琢的女儿才会让他失态。
他的妻子不知是不是与他心灵相通,此时落下泪水,泪湿了陈珊娘的衣襟,陈珊娘为她拭泪,说道,我们会有办法出去,让我想想。
掉落的瓔珞手串让白蛇真君想起他捡到陈珊娘的锦袋,与手串一起放在他胸口的暗袋里,他将那枚银朱色锈金色花草纹锦袋拿出来还她。
陈珊娘颤抖着接过锦袋,满溢的思念之情让她的思绪飘到了拿到羊脂白玉那一日。
***
那时她与云修才十岁左右,因为是邻居,时常互相串门,云修来她家,她义父总是招待云修果脯、茶水;她往云涛布庄找云修,那位和善的女掌柜总喜欢拿店里的新布给她裁衣服,见了她总会问道,小珊娘是不是长高了些?
女掌柜摸摸她的头说道,小顽皮,怎么垫了脚尖啊?别垫脚尖,姨也给你做衣服啊。
女掌柜拿了一匹鹅黄色云纹的鲜亮布料比划着她的身高,然后招呼她到内室等云修少爷。
她透过帘幔看见有个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来了云涛布庄买布,女掌柜招呼着,四小姐,你怎么自个儿来了?想要什么顏色的衣服吩儘管咐下来,我们自会办得妥妥当当。
女掌柜拿了嫣红色的布料说道,四小姐肌肤胜雪,穿红色再恰当不过。
她仅能透过帘子的馀光见到那洁白细腻得宛若新雪的一截皓腕,那嫣红色的布果真衬得那位四小姐气色极好。
四小姐笑着答道,我二姐要穿的,鹅黄色更衬她的肌肤。指着刚才女掌柜说要给她做衣服的那匹嫩黄色的布,又交待女掌柜拿薑黄色的线在领口裙襬锈花草纹。
她们相谈甚欢,女掌柜忽然问道,二小姐是将来要跟云修少爷定亲那位?
四小姐頷首,交待清楚便离开布庄。
那时陈珊娘在帘子后方翻江倒海的生闷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
云修下了学直往店里来,问了女掌柜帐目,才掀了帘子入内室,那张清秀的脸蛋笑意盈盈,看着她的双眼彷若放光,珊娘,你来了啊。我让女掌柜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这回来了一批云锦,顏色鲜亮,隐隐有云纹。
她想起那位二小姐将来会穿着与她同一匹布裁的衣服,无名火烧得益发旺盛,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裙襬,将那身也是云修做给她的新裙子掐得现出摺子。
另一方面她眼尖地瞧见云修戴了新玉珮,故意刁难他,说道,这块玉珮莹白雅緻,拿来定亲当交换信物再好不过了。
云修皱着小脸答道,什么订婚信物,我要跟谁定亲?
她完全不懂得客气,随手解下一个扭花金丝鐲丢给云修,云修刚接到那枚鐲子,她便扯落云修系在腰间的玉珮,拿了就跑,一面说道,我拿鐲子跟你换,现在玉珮是我的了!
云修急道,珊娘,那枚玉珮我还有用,你快还我。
她变回狼的模样叼着玉珮就跑,她一奔出布庄就恢復人身,在屋顶上远远瞧着云修变回狐狸焦急地找她,云修一奔出巷子便发出一声尖锐得像猫儿的惨叫声。
她还记得那时快到元宵节,处处都掛起大红灯笼,她奔向巷口那杂沓人群,拨开重重人潮,终于到了一个空旷之地,那处躺着一隻奄奄一息、口吐鲜血的小狐狸。
她听见周遭的人说道,刚才奔出一隻发狂的马儿,踩过了这隻小狐狸,可怜哟!
另一人则说,幸好踩过的是一隻小畜生,不是谁家娃儿,不幸中的大幸。
她蹲下身去,抱着小狐狸痛哭流涕,她的泪光糢糊了她的视线,怀里口吐鲜血的云修与一旁四处垂掛的大红灯笼,都红得让她刺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