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薛小姐的剑法也是我所见过的最佳,在那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那等精妙的技艺。”
这比要直接夸起薛衣人自己的剑术都要令得他满意,他眼角眉梢带笑,将他一派贤达的风范毁得一干二净,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有些喜悦是按捺不住的。
“我曾怀疑那杀手组织是与薛家庄有关,”楚留香摇摇头:“但在见到薛小姐以后,这样的怀疑也不得不放下来……”
薛衣人有些疑惑。
“毕竟,人总不会自己追杀自己,”楚留香叹道:“唉,薛前辈你也不大可能会去找自己女儿的麻烦,这把我之前的许多猜测都给打翻了……”
薛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没有说话,但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地肃杀苍凉起来,就像是一柄磨砺了日日夜夜的寒光闪闪的宝剑,它已经缄默了太久,终是等到了主人再次握紧了它,它跃跃欲试,就要从鞘中扬出,要饮敌人血……
楚留香心中咯噔一响,他飞速地思索起来,很快,他就惊呼出声:“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薛衣人的回望他,他的眼眸比方才更冷,就像是最凌厉的刀,要将人血肉刮下来。
薛衣人竟然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曾经被人费尽心机伏杀,即使死去的都是那些暗藏的杀手,他也不知道那暗中的首领曾经要将他的小女儿蛊惑进杀人的组织……这个退隐下来的老人,就像真的是什么也听不见一样被蒙蔽……但问题是……
为什么?
楚留香大惑不解。既然她已经决定了不会成为其中一员,这样一个明显对她心怀恶意的组织,她为什么不像她的父亲问询?难道是那种少年人的自尊心,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由自己来解决?
楚留香直觉不是。那又是什么原因?能使出那种剑法的人,不可能是挨打不还手之人,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楚留香心中一冷。除非,她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可她却什么也没说。
为何?为何?是那人其实与她有着另外的一层关系,是她有着别的打算,还是……她并不相信他?
楚留香长叹一声。这一趟薛家庄之旅,不但没有解决他心中的疑问,反倒是更多的问题随着出乎意料人物的出现而一个个地冒出,他需要将那层笼罩在竹林青影上的浓雾拨去,可现在他最需要做的是,去将这已经盛怒的一位父亲拉住,让他不至于伤人伤己。
…………
楚留香已经离开了这片幽幽的竹林。叶青也没有再想这位原文之中的男主,他会遇见她那少有的一次出手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楚留香可以查到这里来,这却是她一早就知道了的事情。
她走出了自己每日修习剑法的场所。薛家庄是依着山脉而建的,她所在的地方是其中地势最高之处,她往下走去,一路上行过凝露的竹林、精巧的亭石、还有假山与水园、花圃和台榭,最终来到一个偏僻静谧的小园里。
园里有一间小屋,小屋占位规模不大,处处都显陈旧,草丛横结,窗棂落灰。叶青也不入内,她只是站在门外,用一种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打起招呼道:“叔叔。”
屋内传来一声猝不及防撞到的声响,也不知是哪里没注意,住着的人碰倒了身侧某件的物什。里面传来粗粗喘气的声音,像是忍耐的野兽,在碰见了可以威胁生死大敌的时候,不得不伏低下身体,将警戒拉到最高。
“你做的事被人抓到了尾巴呢,”她若有若无地笑着说道:“楚留香找上了门来,向我询问了你那个小组织的事。是你在外面没有收拾干净吗?”
里面人静了下,然后,内里终于传出喑哑尖刻的声线:“哪里还有什么组织?不都是被你杀的杀、收的收,都已经死完了吗?”
叶青轻描淡写道:“不还是有叔叔你这个最大的头目吗?既然你还没有死,那不就是没有死干净吗?”
内里人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薛笑人放声尖啸起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我有没有本事,”叶青叹道:“叔叔你不是切身体会过了吗?”
“其实在叔叔你第一次过来邀请我的时候,我还是很惊喜的,”叶青缓缓说道,她的嗓音清澈绵长,如流淌过的河:“虽然拒绝了你,但我也没有那么早就揭穿你的意思。”
“但你后面对我出手让我太失望了,”叶青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叔叔你到底是哪里看我不顺眼,让你竟想杀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得不回报一二了。”
薛笑人气疯了:“你说的回报……就是摧毁了我的一切,再用迷魂心术来对付我吗?!!”
叶青叹息:“叔叔你要是死了,父亲一定会很伤心的……你做出来的事,实在是有辱薛家的家风,叔叔你又不肯分家,最后还是要让父亲来承担。而既然你想要让别人以为你已经疯了,那么,又何必在意这疯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薛笑人浑身发冷,他杀过了那么多的人,装疯卖傻了那么长久,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自己的所有已经为人所控。他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可从来没有真的想要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他知道他的这位好侄女一直不肯将组织彻底歼灭,就是认为只有一点点看到它逐渐被毁灭,自己才会感到更彻骨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