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苏牙城的老人都还会与自家孙子谈起这一天,有冲天的火焰烧着了落雪,雪花融化成水。红色与白色交织缠绵,水火相融中蒸腾出的水雾缭绕飘然,经久不散。
骑着那匹白马,连烈锦的长发在阵阵雪浪中飘舞,大风吹落了她的斗笠,露出了她那张清冷如月的脸——
最后的战役即将到来,苏偕已死。她们不再需要伪装,反之她们要无比地高调、大张旗鼓,甚至是虚张声势。
她再次扬鞭策马狂奔,高璟奚已经率五千人穿过了一线壑,她要在大军围城前赶到。好在这匹白马神骏,冒着大雪,蹚过浮冰。不过一个时辰,她便听见了军队的声响。
临时决定兵贵神速,打罗兹一个措手不及的高璟奚心中忐忑不安,她手指不断揉捻着弓弦,不时来回走动着。她有些后悔不该让连烈锦去做料理花苏夷的“善后工作”。
虽然,下药暂时迷晕那些人不算难事。但是,与连烈锦分开,还是让她越发地惊慌。
早知道,就不应该因为连烈锦三两句甜言蜜语,就答应让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阵难耐中,高璟奚正好回头看见,白马驮着连烈锦朝自己飞奔而来,恍如月下摇曳惊鸿影。
可那身影,在时而显现,时而隐没。她几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越来越淡的光。
不知为何,她眼底忽地就涌出了热泪。热泪迅速被风雪吹凉,结成细小的冰晶,划过脸颊,带着点点刺疼。
“殿下,怎么了。”离得近了,连烈锦隐隐约约感觉高璟奚有些不对劲,便飞奔下马跑到了高璟奚身边。
“没事,只是觉得太冷了。”高璟奚的身体被包裹在极保暖的毛披风里,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被遮挡住。然而,她身后背着装满羽箭的箭筒,一只手握着一把乌黑发亮的大弓。
她细细看着连烈锦的褪去易容后本来的脸,却握紧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放在手心里的墨玉。
墨玉温润细腻,她将玉放回怀里。
连烈锦拍拍高璟奚的发顶,咧嘴笑,“我们以前不是说好要一同去陵洲游玩吗?等一切结束以后,一舟一浆,一湖山月一湖春,我们可以一起过采莲淘沙的日子。那儿总不会这么冷的。”
“嗯,等这一切结束。”高璟奚将心中莫名的情绪驱逐出去,恢复冷静,“我们现在耽误不起,结界被破除,敌人一定会立马采取措施。我们必须在这之前,让五千将士进城。”
“好了,我买的小吃,你用上一点。”连烈锦悄悄凑到高璟奚耳旁,“专门给你买的,你多吃些,别留给一刀。”
“好,多谢夫君。”高璟奚也低低地回应,嗔笑着给连烈锦理好了鬓角的发丝。
高高的大纛在寒风中竖立,青色的旗帜上,用古老的星文写着大大的“高”字。旗帜如同青涩的水波在漫天的雪雾中,绵延起伏。
随着高璟奚一声令下,这五千名将士有序地分散开来,预备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攻尽北城。
他们每一个将士身上都背着更加高大的木头人,木头人身上穿着特制的盔甲,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人数众多。
明明还没有刀剑突出,这里却有了寒芒摄人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上千把长戟在磨砺着风雪,
苏偕的死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罗兹皇帝卫启的耳中,更让他震怒不已的是兰庚的七公主高璟奚率大军逼城。
此时此刻,他已然来到尽北城的城墙上,低头向下望着兰庚的军队。一个看不太清面目的女子身着重锦的战袍,手拿乌黑的弓箭——
想必便是兰庚的七公主高璟奚了,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恶鬼般面具的人。那人穿着明光轻铠,看起来瘦弱不已。
看着这番景象,卫启身旁武将打扮的军官大声开口讽刺道:
“你们兰庚是没人了吗?怎么连这般貌美如娇花的公主都要亲自出征,我看公主你身娇体弱,还是别玩什么弓箭了。赶快滚回兰庚,捧上金银珠宝,连同你自己一起献给我们陛下吧。”
这名军官粗俗的言语,引得罗兹一众人等的大笑,然而这幽默欢快的气氛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打断了。
肃穆的杀气不断涌来,卫启观察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军队,他们个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整装待发,人畜呼吸间产生的白气几乎和现在的雪一样大。他不由得回想起了三个时辰前的光景:
罗兹皇宫里,跪着好几个大臣,他们的身体俱都颤抖个不停。
“回禀陛下,兰庚的精锐部队已然兵临城下,为首的是兰庚的七公主高璟奚。此刻,他们正在城墙下叫骂。”
“你们都是废物吗?连一个苏偕都保不住,朕要你们何用。”卫启穿着玄红色的龙袍,面目阴沉,“朕都已经彻底打下了兰庚三座城池,这时候撤兵,你们是想让朕前功尽弃吗?”
“臣等不敢,只是前方探子回报那高璟奚似乎率兵两万人有余。而尽北城内守军仅有区区一万,臣等担心还不等大将军打下兰庚,咱们罗兹的都城就先行......被攻破了。”
“大胆!”罗兹皇帝决眦瞪向大臣,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
天子一怒,众人生怕伏尸百万,忙不迭地磕头认错,直把寂静的大殿地砖磕得砰砰作响。
看着大臣惶恐的模样,罗兹皇帝忽然呵呵一笑,声音越发尖利刺耳,“这位公主要自投罗网,朕怎么能不给她献上一份大礼。传朕旨意,把国师替朕培育的异兽放出来,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