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天空星辰出奇地剔透,之前的寒冷彷佛也减弱了不少。
凉风漫过密林,树枝摇摇晃晃,一如盛夏时,长雍城内柳枝飘摇,香风阵阵,有才子佳人,辗转思服,涉水而来,月下重逢。
趁着夜深,连烈锦无声无息地掀开帘帐,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雪地厚实,脚踏无声。
看见连烈锦穿着黑色长袍,腰间悬着古朴精巧的长刀合葬,阿呦惊呼出声,“驸马,您这是要去哪里?”
“唉,还是被人发现了。”连烈锦有些苦恼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道:
“是因为心软,所以动作迟缓了吗?还会你发现,我真是退步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阿呦突然想起,还在长雍的某一天,七公主在公主府的庭院里,随手摘下许多花枝,弄得花园一片狼藉。
她记得那一日公主殿下悄悄喝了好多酒,半醉不醉的时候,跟自己谈到了驸马的师姐卫莞儿,还说什么信件、衣服之类的。
“驸马,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去?”阿呦赶忙把手上的药碗放下,踌躇着上前,想要拉住连烈锦,“驸马,这么晚了,您不跟公主殿下待在一起,这是要去......难道说您是要去见您的师姐?”
瞥见连烈锦脸部肌肉颤抖,阿呦深知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公主殿下对驸马一片痴心,驸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去见别的女人呢!
不行,这是不可以的。自己是公主殿下的人,一定要在公主殿下无力管着驸马的时候,替公主殿下分忧。
誓死捍卫公主殿下的爱情!
“驸马,奴婢无意冒犯,但是公主殿下对您一往情深,您万万不可做出什么错事,免得到时候妻离子散、追悔莫及啊。”
“阿呦你,你这,”连烈锦刚才还有些沉郁的心情,被阿呦这没头没脑的话语搅和得不上不下,她无奈地笑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去巡逻而已,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我会让人带信回来。”
“啊,是这样吗?”阿呦看见连烈锦无可奈何的模样,一下感到十分窘迫,“可是驸马,罗兹的人都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人反扑吧?”
“小心使得万年船,”连烈锦并不想无端制造恐慌的情绪,嘴角的笑容一如往昔,清冷中带着暖意,“天一亮,你们便继续往兰庚走。我会追上来的。”
“可是,可是,”阿呦也说不上来,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公主殿下问起您来,我该怎么说呢?她之前便吩咐过我,把您看住了......”
一片晶莹的月轮下,连烈锦仿若落入繁华绮丽之地的出尘谪仙,她最后对阿呦说了句话,便义无反顾地牵着白马,钻入了幽暗的密林中。
月吞天雾,星河灿烂,流星如白羽,悄然绽放。
悠然飘落着的银素穿过暗自绽放的红梅,像是清澈的池水染上血泪,素白中尽显妩媚妖娆。
连烈锦嗅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腥气,策马扬鞭。那匹神骏的白马却突然双蹄飞扬,嘶鸣不已。
是兰庚的士兵,一共有数十人,他们穿着黑色的漆甲,挎着精钢所制的弯刀,骑马伫立在空旷的雪地里。
为首的那一位将士,正是之前来感谢过连烈锦的那名参领,游雨。
她在见到连烈锦之后,双眼一亮,翻身下马,来到连烈锦身边,跪下高声说道;“驸马,您若要返回尽北城,请带上我们。”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连烈锦没有想到,这么多人会特意在回去的路上等着她。雪夜荒凉,她却觉得有些微暖。
“驸马,末将与弟弟听见了您与严起兆严郎官的话,私以为尽北城里仍有不妥,”游雨神情恭敬且坚定,“何况,我们这些人算是军中星力阶位较高的人了,自然也能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又怎能做壁上观,置身事外呢?”
“你们要与我一起回去?”连烈锦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色如白玉的手指放在绣着龙纹的刀柄上,“要想清楚了,尽北城那可能有你我从未见过的存在。这一去,恐怕......”
“驸马不必心有负担,我们这些人不单单是为了您,或是为了公主殿下,”游雨目光澄澈,笑容赤诚,“故乡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我们是为了守护故乡的那个人,才决定追随您的。这里的人,都想要活下去。”
“为了故乡的人......”重重云海在他们的头顶飘荡而过,连烈锦听着游雨掷地有声的话语,摇摇头最后拒绝道:
“谁会不想活下去呢,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游雨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连烈锦会拒绝,孤军奋战的人,总是寂寞的,不是吗?
“我们都愿让您为将,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但我并不是能做将领的人啊,”连烈锦不太明白这些军旅之人,莫名的信任和没有来由的无畏,“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无法在你们死去的时候,忘记这一点。”
“那我们就各自为战,也好。”随着游雨的话音落下,她身边的将士不再停留,纷纷一夹马腹,朝着尽北城的方向跑马而去。
“驸马,您得动作快些,才能跟得上我们啊。”
游雨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传得很远,连烈锦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实在没见过这般固执的人。
明知是生死难料,刀山火海也非要去闯。自己身怀暗影之力,都感觉尚无多少胜算,他们却如同初生牛犊,毫无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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