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澹翮对明苑是真的毫无波动,不然怎么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穿,就放着人春光倾泻地在他眼前乱晃啊!!
黎乔本以为自己说了实话,澹翮就算不发怒、也要立刻把轮迴镜摔给他让他赶紧滚,没想到澹翮只是转身,从旁边的铜架上取下一条布巾,浸在凉水里润湿了,回来给他擦脸。
“唔唔……”黎乔被布巾糊脸,含糊不清地急道,“我真的得回去了,窝、我不是你的明苑……”
澹翮静静望着他,一双眼睛黑而幽深:“你就是明苑。”
“你怎么就是不信!”黎乔不耐烦道,“我姓黎名乔,生在摩诃大世界俗世的商户之家,我跟明苑真仙……”
澹翮替黎乔擦完了脸,将一面铜镜竖在他面前。黎乔辩驳的声音戛然而止。
镜子里面,分明是黎乔自己的脸。
“天而将明,是谓黎明;擢彼乔松,在彼苑阿。”澹翮说,“你想改名字吗?但这个名字与你原来区别不大,如果要改,换个关联远些的比较好。”
黎乔:“……”
他现在也没法像刚才一样理直气壮了,对着镜子里,那张与他眉目全然一致的面孔,他连反驳澹翮似乎都有些无力。
沈沨与沈堰长相酷似,黎乔可以当做是巧合;沈沨、沈堰、澹翮魔尊三个人,拥有一模一样的脸,他已经开始觉得不是“机缘巧合”能解释的。
而现在,他和明苑真仙容貌毫无差别,甚至曾与明苑朝夕相处的澹翮魔尊、十分笃定地告诉他:“你就是明苑。”
“我……”黎乔不想再深思下去,蓦然抬手挥开澹翮的铜镜,抬头道,“我不在乎我是不是什么明苑真仙,我现在得回去!回摩诃大世界也好,直接到宜长小世界的千年之后也好,总之,我不能跟你在这儿干耗上一千年……”
除了轮迴镜的主人能将其随身携带,其他人使用它都是有去无回,沈堰假如真的在千年之后的宜长小世界等他,谁知道这漫长的一千年又会发生什么变数?
“你不能回去。”澹翮断然道,“这个小世界就是对你最好的。轮迴镜在我这里,但我不可能给你用。”
“你……!”
黎乔攥着床榻边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抿了抿唇,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将错就错,你就这么不在意明苑真仙?你可知道明苑真仙心里一直对你……”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手上已经闪电似的猝然袭向澹翮胸口!同一时间,千万道钢针般的神识激射而出,朝着澹翮神识猛攻!
黎乔知道澹翮是已经飞升的大能,经历过飞升的魔修,严格来说应该叫魔帝了,只不过修真界的狗血八卦为了体现白富美与穷小子的戏剧冲突,才依旧管澹翮叫做魔尊,但澹翮的实力,绝对早就和下界的魔修有了云泥之别。
即便是黎乔如今的渡劫期修为,也只是给了他尝试的勇气而已。
他知道自己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所以他先用言辞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再假意出手,真正的猛烈攻击都集中在神识上!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很可能不是澹翮的一合之敌,他眼睫轻颤,神识刺入对方头颅的同时,随时准备承受澹翮的悍然反击。
啪地一声脆响,那是黎乔袭出的手被制住,黎乔对此毫不意外,任由纤细得过分的雪白手腕被澹翮紧紧攥在当空。
与此同时,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澹翮竟然真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他的神识受损了!
在两边神识接触的瞬间,黎乔才发现,澹翮的神识等级尽管的确在魔帝以上,却极度虚弱,仿佛生生撕扯掉了大半出去,以至于他这个渡劫修士都有了捋老虎须子的能力……
黎乔下意识后退,后腰一下子抵上了床榻上的软枕,他放眼四周,忽然意识到,这是间简陋至极的山间竹屋,所有一切都简朴、坚硬、粗糙到了极点,唯有他所在的床铺,高床软枕、红罗帐暖。
他想起明苑真仙明明临死前破碎不堪、现在却完好如初的身体,想起绵长的一段山路,澹翮需要抱着他慢慢走下来……
想起刚才澹翮看他睁眼,毫不意外地喟叹:“……果然有效。”
黎乔舌根忽然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涩,他声音微微发颤:“为了让明苑真仙活过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澹翮抹去唇角的血,俯下身,一手撑着床榻,另一手抚上黎乔的后脊,带来一阵几乎刻在黎乔灵魂里的、极度熟悉的颤栗:
“只是七成的魔骨。”
黎乔近距离望进他深潭一样的黑眸,喃喃地说:“……疯子。”
对魔修来说,魔骨就是元神魂魄所在,一个魔帝,将七成的魔骨都塞给另一个人,确实是足够他起死回生、活蹦乱跳了,但对于这个魔帝本人,那就远非是实力折损能形容的了。
取出整整七成的魔骨,稍不留意,就会修为尽丧魂飞魄散,澹翮的行为只有用“疯狂”才能形容。
“你也不用哄我。”又有丝丝血液从澹翮唇角溢出,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只留下长长一线鲜红,“我知道你那时是从未受过挫折,拿自己性命赌气罢了,现在我赔给你,以后我们照样可以两不相干。”
“我也知道魔骨对你而言太过肮脏——”澹翮叹了口气,“只要在此间小世界休养千年,自有良机到来,到时候,你只要赢得这世界的万千人追捧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