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舞团的两位首席尴尬又不得不折服,沈娇宁早在好几年前就明明白白地打败了他们,南方芭蕾舞团又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排在伦敦舞团前面确实没问题。
但莱顿和黛芙妮觉得,里面问题可大了,沈娇宁个人拿金奖是一回事,最多说明她个人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但整个舞团排名上来,就意味着,这个国家都将在芭蕾世界拥有姓名。
西方传统舞蹈的舞团排名里,从此也有了东方国度的身影,其中的意义有多深刻,足够让莱顿和黛芙妮此刻说不出话来,也能让大学里的舞蹈史教授花上一节课去跟学生分析。
南方芭蕾舞团的人却没有像莱顿和黛芙妮一样想那么多,他们挨个传着杂志,直到贺平惠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团长牛逼啊!”
立刻有人接上:“我们排在第九,世界排名啊!”
后面几个还在匆匆忙忙翻杂志的人也不翻杂志了,冲上来围在沈娇宁身边,互相对视一眼,把他们团长抛向了空中。
跳舞的人优势全在身体上,高兴起来就喜欢这么干。
这是真正发自内心才会有的举动,这一刻沈娇宁在他们心里,不是团长,也不是领导,她只是一位值得所有舞者尊敬的顶级舞者。
舞团那边的热闹声,让莱顿和黛芙妮百味杂陈。
黛芙妮小声跟莱顿说:“我觉得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那时候气势汹汹地要跟她比试。”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舞团当时故意排练舞剧,不理会他们,想给他们下马威,那才是最蠢的一件事。你跟她比试至少还知道了自己跟她的差距,这种机会很难得,不算蠢。”莱顿说。
黛芙妮苦恼得皱起了眉:“这怎么可能呢,才成立两年的东方舞团,进世界排名前十……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
作为老牌舞团的舞者,她对自己的舞团有着绝对的骄傲和自信,过来合作《灰姑娘》,完全是出于对沈娇宁个人的佩服,根本没想到转眼间这舞团的排名就跑到自己舞团前面去了。
莱顿其实也仍在震惊中,他们比那些傻乐的舞团成员更知道要进世界前十有多困难,但此刻也只能跟黛芙妮说:“我们现在过来合作,反而像是过来进修了。等合作完《灰姑娘》之后,我想留下来继续学习他们的代表作《玫瑰与我的祖国》,你呢?”
“我也要留下来学,这部舞剧现在国际评价好得不得了,我们带回伦敦去跳,就不信明年的排名还能排在第十。”
有了这一层考虑之后,他们跟南方芭蕾舞团合作过程中,更加认真细致,也见识到了大家平时排练的刻苦,终于觉得他们这突飞猛进的排名也是有原因的。
等《灰姑娘》排练完成可以上演,已经是1981年的5月。
这是《灰姑娘》首次在国内演出,门票一经开售,便被抢购一空。莱顿和黛芙妮见了摸摸鼻子,他们和人家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原以为沈娇宁的演出在伦敦那么火爆,是因为她不常去伦敦,没想到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盛况比之伦敦只增不减。
汪英毅部长已经退休,但他老人家身体尚可,闲来无事干脆跑来省会,看沈娇宁的演出现场。
与汪英毅在同一辆列车上的,还有沈鸿煊。
沈鸿煊也已经退下来,儿子进了部队,再没有什么要他操心的,每天独自在家浇花剪草,孤独落寞,怀念亡妻,也思念与他离心的女儿。
听说了沈娇宁演出的消息,便买了车票过去看。
演出开场时,沈鸿煊正好坐在汪英毅旁边,他另一边就是顾家的人。
这一部舞剧,不但在内容和舞蹈形式上与本土化舞剧大相庭径,舞美手段更是之前所有舞台剧都没有的。
她在舞台前设置了一道薄幕,投影打在薄幕上时,就仿佛舞台里的真实场景一般。
沈鸿煊对这些不大关注,只想看自己女儿。上一次她结婚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又有两年没有见面,或许是年纪大了,心理越发脆弱,对亲人也愈加思念。
终于等前面几个小演员都跳完了,沈娇宁穿着灰扑扑的裙子出来。
沈鸿煊终于看到女儿,嘴角微微浮起笑容,哪怕她不愿意再理自己,但能这样看到,他也觉得满足了,甚至开始想以后就住在省会,能时不时看看她的演出也好。
他的笑容还挂着脸上,紧接着下一秒,就看到灰姑娘被继母和两个继姐欺负,而她的亲生父亲是怎么做的呢?他竟然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把女儿丢在家里不管,自己出门去了!
沈鸿煊上一回看《女儿》电影,就已经狠狠反思过一回,后来那部舞剧北方部队文工团也演出过一次,他找借口推了没去看,怕看一次,心里就难受一回。
他听说这次的舞剧是西方早已有的,国内就是学习而已,这才敢放心来看,结果这一部舞剧竟也是指责父亲和继母。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呗。”
沈鸿煊听到身后有个观众小声嘟哝,顿时如坐针毡起来。
舞剧并不因他的心理活动而停止,当他看到两个继姐和继母抢走灰姑娘的新衣服,把灰姑娘的邀请函扔进火炉中、三人去参加舞会独独把灰姑娘锁在院中数豆……沈鸿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他的哭声有些克制不住,被后排观众数落了一句:“干什么呢,小声点,沈团长的舞剧多难得啊,别影响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