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徐柠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少年的五官无疑是出挑的,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本该温柔又多情,偏偏他眉尾上扬的弧度很浅,于是笑痕仅仅浮在皮囊,他神态自若,懒洋洋地倚在靠椅上,明明接受注视的一方是他,可徐柠的心头却涌起一腔莫名压抑的不适。
眼前这个少年,他的高傲是漫不经心的,他注定成为被仰望的上位者。
徐柠心底有了数,她呷口咖啡,微弱的苦徘徊在味蕾,属于商人的警惕使她不得不摆出最慎重的姿态对待眼前的少年,徐柠猜测过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比如问她为什么要把名片故意摔在他脚边——可出乎她的意料,少年掀起薄薄的眼皮,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我该称呼你什么呢……”他歪歪脑袋,随后散漫吐出的两个字让徐柠如遭雷击,“岳母?”
徐柠惊愕瞪大眼,这个词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她瞬间失去所有的反应能力,好半晌,她才迟钝地呐呐:“你和许眠欢……”
宋溺言耐心地等她说完,可是徐柠却无法继续艰难吐字,宋溺言只好笑吟吟地抛出第二个炸弹:
“欢欢最近在生我气,好像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我,”少年漂亮的面庞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敛下睑的情态竟生有几分楚楚可怜,“你说我要怎样做,她才会愿意跟我重归于好?”
轻描淡写的概述,徐柠却听得毛骨悚然。
徐柠是了解许眠欢的。
她从没见过许眠欢生气的模样,她的女儿从来不记仇,她的女儿从来坚强又乐观,那么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这样惹许眠欢气恼?
徐柠忽然记起前几天许眠欢来找自己的情景,女孩垂下头,木讷重复着“我想要转学,我必须转学”的姿态宛若摇摇欲坠的风中花。
徐柠突然醒悟过来,原来那些语焉不详是她孤注一掷的求救,原来那些无意义的呢喃是她细碎的最后希翼。
徐柠不敢想象宋溺言究竟对许眠欢做了什么,她记起许眠欢绝望的眼睛,那双眼明明在暗示难以启齿的痛苦,她怎么没能发现呢?
她早该发现的。
原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她了。
想到这里,徐柠的心脏顿时翻涌起难言的酸涩,她一下下地摩挲咖啡杯的杯壁,开始绞尽脑汁地盘算对策。
她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确保许眠欢的安全,而让敌人将自己的软肋错认为外壳是保护的最优解,于是徐柠迅速调整神情,用最冷冰冰的语气反问: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了解不多,与她见面的时候也少,你怎么会认为我能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宋溺言神情不惊地听她问完,末了只一挑眉:“你可是她的亲生母亲,你不了解她?”
徐柠眼皮一跳,思忖过后的回答滴水不漏:“许眠欢是一个独立个体,我并不是她,自然做不到了解她的方方面面。”
宋溺言支着脑袋,突然盯住她的眼睛,语速极快:“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你很爱她呢,根据我的调查,她不是你惟一的女儿吗?”
毫无预兆被人这样凌厉盯住,徐柠脑子一白,她拼命支撑住冷静,抓住宋溺言话中的破绽,飞快反驳:“看来宋家的调查也有出错的一天,许眠欢只是我与前夫生的女儿。”
宋溺言好看的眉眼慢慢弯起。
徐柠见状,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里的不妥,她心脏一沉,丝丝缕缕的不安泛上心头。
可是少年只是笑,沉默像一只膨胀的气球,漂浮在剑拔弩张的焦灼里,亟待有人割破臃肿的球面,让响声撕碎紧窘的无言。
最终选择割破这份平静的人是徐柠。
“宋溺言。”这是徐柠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颤着声,低下的声音是骄傲破碎前的最后固执,“我求求你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