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犹如一只灵活的小兔,奋力跳过桌椅,脚步轻盈掠过侍茶的小厮,直直抓向雅阁君的手臂,“随我去见官!”
绿染的长袖向内一收,少女的手扑了个空,她并不气馁,旋即稳住身形,摸出长鞭劈向雅阁君,鞭声迅疾,如雷如雨飒飒拍向雅阁君,她步步紧逼,只看影子刚落,长鞭就似有了生机一般,缠上雅阁君的手腕。
她张着樱唇轻蔑笑道:“算你有点本事,乖乖和我走,你可以少挨几鞭子。”
“滚。”雅阁君望着手腕那根长鞭,紧蹙着眉头,十分嫌恶的模样。
他收手握住长鞭,使力一搅,鞭子像换了个主子一样,从少女的手中随即脱手而出。
少女气急,跺着脚还要去抢那条长鞭,她紧紧抓住鞭尾,卖力与他抢夺,“刚才那一鞭子,我只用了八成的功力,算你有点本事。”
她咬紧牙龈,手臂猛缩,纵使少女使上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动他一步,她涨红着脸,怒道:“大胆小贼!还不放开本小姐的鞭子!”。
而雅阁君却冷冷睥睨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握住她带着疾风的长鞭,向后重重一拉。粉衫少女没料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被他拽了一个趔趄。
雅阁君待她使够力气,倏忽间将手松开。失去可以抗衡的力量,少女跌跌撞撞得向后坠去,桃粉的身影越过栏杆,她一时失神,白纱衣襟被临衔楼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吹乱。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只是仰身见临衔楼瓦灰色的石檐与那抹种在楼外的参天大树交接,叶子在风中龃龉,仿佛这一切都与她近在咫尺,而后她的身影快速坠落。
江俞道了一声不好,雅阁君瞬时反应过来,向前抓了一把,摸到另一头的鞭子。他左手握住栏杆,右手转动手腕,强行撑起力气拉住少女,他冲还在呆愣的少女喊道:“不要松手!”
少女的身影滞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拉住那根救命的鞭子,“快拉我上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距离地面数尺的高度,不由得胆寒。雅阁君埋头望向少女飘零于空中的模样,泪水不断从她的眼眶涌出,雅阁君顷刻失神,他的慌乱在少女眼里很是清晰。
江俞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稍稍用力就与雅阁君一同拉上女孩。
看着女孩不停抽噎的可怜样子,江俞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却没理他,一把扑向雅阁君的怀中,毫无矜持的躲在他的怀里哭泣。雅阁君罕见的没有推开她,僵着胳膊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叫什么?”
“我叫解忧。”
江俞耸了耸肩,他抱着手,无奈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南燕江家跑出来的小嫡女,江解忧啊。”
而在临衔楼不远处的青石桥上,荀双和无忧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一幕,荀双扯了扯无忧的袖子,“无忧姑娘,你没事吧?”
无忧的脸色无常,她乖顺道:“无妨。”一语罢她呛咳不止,“这里风大,奴婢实在受不住,就先行回府了。”
没等荀双回复,无忧仓惶逃开,身影孤零零的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她握着拳头,紧紧按在心口上,无忧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家的嫡女,江解忧。早先老王刚薨时,张嬷嬷就曾给过她的画像,那是江俞一心想送到殿下身边的王妃,她真是好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子啊。
无忧一直很庆幸,还好自己是个卑微又胆小的人,才不会相信他会爱上她,愿意娶她。
人潮在她身旁接踵而至,她站在喧闹之中,仰头望去京都的春风舒朗,巳时暖阳高照,无忧穿的不少甚至披上一件湖蓝的披风,但身子看起来冷的阵阵发颤,她的脚步滞在原地太久,人声鼎沸间只有她频频引来人们窥探的目光。
无忧本是魏人在蛮夷长大,混在魏人中,骤然望去与他们的面孔相差不大,她却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魏人与张扬的异族不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谦和与坚韧。但她不是,无忧有一种从骨相上镌刻的单薄感。
就像这阵簌簌的风声,轻而易举吹起她窸窣的布料,裹挟下的身段瘦弱,脚步极轻,就连微风都能推开她欺身而过。
她的身体不好,出身低微,又身为细作处处受制于人,她为了殿下与皇后缠斗,与江俞周旋,日日愁思忧虑,拖着这副病躯能活过二十已是走运。
所以无忧从不敢希冀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相处十年间,若是出身高贵,不会沦为旁人的棋子,那现在站在殿下身边的会是她么?
她摁了摁暗暗发酸的眼眶,将眼泪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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