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都还和她印象中一样。屋子的正上方是一个长条案几,上边摆放着香炉、供果以及云妙晴父亲的牌位,后方板壁上的画据说是云妙晴母亲所绘,而上面的诗则是她父亲生前亲手所提。
以堂屋正中为分,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两张矮几,矮几后放着厚薄适中的软垫。再往边去,烛光照不太真切,但是霍岚知道那里还有一些盆景摆件以及几幅挂着的字画。
云妙晴很少会客,一日三餐基本都在自己房中解决,偶尔会去花园逛逛,除了每日给父亲上香,其余时间不太到这儿来,因此在霍岚记忆里跟此处相关的回忆也没有多少。
即便是这样,还没等她回忆完,云妙晴便已从板壁后方绕出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不够从楼上下来,想必云妙晴先前就等在壁后。
云妙晴尚在孝中,穿着素色孝衣,脸上未施粉黛,头上也没戴什么饰物,只簪了一朵白色绒花。打从云妙晴一露面,霍岚的眼睛便无法再瞧见别处,周围一切全变成了模糊的影子,整间屋子的光亮仿佛只照在当中那一人身上。
“外面冷么?”云妙晴出来,一没问她是谁,二没问她这般缠了月余是何目的,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的这个。
霍岚有太多话想对云妙晴说,可思量下来又没有一句能说的,千般言语堵在心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痴痴将人望着。
她没作答,云妙晴也没嫌她无礼,自顾自伸出手,短暂地在她的手背上触碰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
“看来是冷的。”云妙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先喝杯热茶暖暖吧。”
霍岚顺着云妙晴的目光望去,才发觉银杏第二次出来时手上捧了个木制托盘,盘中放着一盏茶。
银杏是云妙晴的婢女,通常这种伺候客人的事轮不上她来做,何况自己身份低微,哪里能算得上云妙晴这样人家的客人。
霍岚初见云妙晴时已然有些失礼,现下勉强稳住心神,不敢表现得过于怠慢,垂下眼眸恭恭敬敬从盘中接过茶盏,对银杏低声道:“谢谢姐姐。”
“嘴倒是甜呢!”银杏掩嘴轻笑,回身去望自家主人。
霍岚亦随她望去,拇指暗中来回摩挲着茶托边缘。
原以为她与云妙晴曾有过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此次再见时能从容一些,不想现下相见自己还是如上辈子初次见面那般局促,甚至因为心中藏着秘密而紧张更甚了。
“不用拘礼。”云妙晴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冲她微微一点头,柔声道,“喝吧。”
霍岚在云妙晴的鼓励中抬手覆上碗盖,甫一揭开便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
宰相家的茶当然是上好的,然而被云妙晴的一双眸子注视着,霍岚根本无心细品,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把茶水喝了个精光。
“这样好的东西拿给我到底是浪费了。”这是霍岚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温热的茶水沿着食道一路下行至腹中,霍岚来时其实并不觉得冷,这会儿脏腑暖和起来才叫她觉出一点夜间的凉意,紧接着她便意识到银杏端来的这盏茶不冷不烫,正好入口,自然不可能是临时烧的水。
云妙晴自己没有夜间喝茶的习惯,这水是为谁准备的一目了然。
“她在等我……”霍岚呆呆地想,这一走神,险些把茶盏都摔了。
银杏替她接了茶盏放到几上,提起小壶往里续水。云妙晴则再次伸出手来,自然而然地搭上她右手手腕:“别一直傻站在这里了,坐吧。”
霍岚的衣服不厚,却也不算太薄,云妙晴明明只用了四根指头虚虚搭着,霍岚却似乎能隔着衣袖感受到云妙晴指尖的温度。
这应该是一种错觉,霍岚心里清楚,而且就算是真的,热的也该是自己的手腕,怎的自己脸上反倒先发起烫来。
她魂不守舍地跟随云妙晴绕过矮几,在软垫上跪坐下来,恍惚间却见云妙晴眼中那层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风般笑意忽的一变,换上了另一副狡猾神色。
霍岚心道不妙,忙要抽回手腕,云妙晴却抢先一步变虚为实,左手将人抓紧,右手“唰”地一下掀起霍岚的袖子,先前被霍岚包扎得乱七八糟的小臂便一下子暴露在两人眼前。
啊这个人真是,她一定是故意的!霍岚暗自气恼,倒不是气云妙晴突然袭击,而是恼自己怎么活了两辈子,在云妙晴面前还会上这种当。
她没想让云妙晴知道她受伤,去摘个果子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说出来不够丢人的。
若是云妙晴一开始便来拉她,她一定会有所防备,哪知云妙晴只字不提,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请她喝茶,还对她笑得那般好看,等再牵上她手腕时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怎么还带用美人计呢?!
由于跪坐的姿势,霍岚此时双腿被自己压在身下,跑都没法跑,不由得感叹这还真是云妙晴的做风——落入她的圈套中,就别想着逃出来。
左右逃不了,霍岚索性认了命,伸着胳膊任由云妙晴查看。
缠着的布条被层层解开,原先被布条掩盖的伤口逐渐显露出来。由于霍岚包扎时用的布本身就不太干净,后面在河里洗澡时又沾了水,这会儿伤口肿起老高,边缘隐隐有了化脓的样子,显得更加狰狞。
布条部分地方□□涸的血块黏住,揭下来时伤口又重新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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