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夜蛾正道问,“能看见造成事故的那只特级咒灵现在在哪里吗?”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五条悟开了口,“我可没有说医院里诞生的特级是咒灵。”他霜花般的湛蓝眼瞳之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神色,“那是人类。”
他低声说道,“他朝我们来了。”
闷声震动着的墙壁,扑簌簌掉落下来的细小尘霾,在那振波之中不断跃起又掉落着的玻璃碎渣……胸腔之中那颗随着对方沉重步履而一下一下脉动着的咚咚作响的猩红心脏。
深夜漆黑无光的医院长廊的拐角处,缓缓探出了两只如同玻璃般反射着光亮的眼睛,那是只头大如斗、满身臃肿如同青蛙般匍匐在地爬行着的怪物。
它的身上,有一种如同乌云压城般铺天盖地的沉重压迫感,让人只感觉两只膝盖都在因为惧怕而战栗着。
夜蛾正道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个人会选择自己跳下了高楼。
在这样可怖的逼近感面前,确实会让人在看不见光亮的绝望之中,宁愿选择自我了解。
那怪物移动地很慢,它的情绪很平和,并不像夜蛾正道从前见过的那些咒灵一样怀揣着暴躁的毁灭欲和对人类的怨恨,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强烈攻击性出来,只是低低地自胸腔之中发出着一声又一声的沉闷嗡鸣,两只呆滞的眼睛灵活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它那总给人阴冷黏腻感觉的视线不止一次地扫过了咒术高专的三人,却仿佛对他们并无兴趣一般,转眼便移开了。
这条长长走廊上的每一个房间它都轻轻推开了门,将脑袋钻进去查看又失望地离开,胸腔中的闷声轰鸣如同火车的鸣笛声般漫长而持久,一直没有停歇过。
五条悟他们站着的地方位于距离消防楼梯很近,恰巧有一个可以容纳三人站进去的空间。
夜蛾正道来不及询问五条悟刚才所说话语的意思,看见那怪物缓慢朝他们过来了,便拉着两个学生闪身钻进了那处空间中,选择了给那怪物让道,而后跟在它的身后,观望一下情况。
在那怪物离开之后,夏油杰才转头看向五条悟开口问道,“悟,你刚才说的人类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发现吗?”站在狭窄而低矮的消防通道中,因为身高太高而不得不微微低着头的白发少年面上的神情很冷淡,被圆片墨镜遮住了的晴蓝眼瞳中流露出了无人知晓的复杂情绪,“刚刚走过去的那东西,是人类。”
夜蛾正道睁大了眼睛,猛地扭头去看那怪物离去的背影。
它光裸在外的身体像是包裹着一层透明的薄薄表皮般,内里盛着的是饱涨着的晃荡组织液,青紫、猩红、微黄、惨白……各种颜色的组织结构都被观察的一清二楚,但细细看去,除去那畸形变形的器官内脏,那又确确实实是人类的身体。
那怪物的身上,还挂着零零碎碎的棉絮与黑白的破烂布料,深深勒进手腕中的那一只小小的腕表,看着格外的眼熟。
五条悟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继续响起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只怪物应该就是辅助监督平崎敬太,它身上流淌着的咒力,虽然在数量上跟平崎敬太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气味、感觉、性质却是相同的。”五条悟阖了阖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虽然很遗憾,但是,平崎监督应该是……已经牺牲了。”
夜蛾正道捏紧了拳头,坚硬的指甲扎进掌心,带来如同虫蚁噬人般微微的麻痒与刺痛,他的心情相当复杂,“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在跟我通话,我明明嘱咐过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东京综合病院……我记得这里并没有一级或者二级的咒灵,算是难得比较干净的医院了。”夏油杰说,“平崎监督的那副模样应该跟绘里奈有关。”
“他对绘里奈许下了自身无法承受的愿望。”夏油杰低低地说,语气平静,又带着极轻极淡的哀痛,“在绘里奈的机制中,不存在会变成怪物的结局,被绘里奈提出强求的人,只会有两个下场,一是如同绳人般毫无尊严地悲惨死去,二是向绘里奈祈求奇迹、实现了自己心愿的美满结局。”
——被自身欲望所吞噬的可怜人。
夏油杰想要叹息,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之中却不受控制地、缓慢又坚定地浮现出了另一种想法。
——看不清自身极限的愚昧弱者。
那一刻,夏油杰有些许怔然。
[我在想些什么?!]
他立刻在心中狠狠驳斥了自己,清空了脑中的杂念,想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情况上来。
但夏油杰已经动摇了的心声依旧悬在空中晃荡着,让他陡然升起了一种自惭感。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
[强者要庇佑弱者,有能力的人要保护没有能力的人,能够让弱者也同样幸福地生存下去的世界,才是合理的世界。]
[不要埋怨他人,要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赶到,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坚定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仿佛内心的信念也重新坚定了起来,夏油杰渐渐地安下心来。
[没有错,弱者生存的社会才是这个世界良性的循环。]
夜蛾正道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同伴牺牲的情况了,他深呼一口气,将那些悲伤与哀痛都埋进了心底,迈开脚步,坚定地跟上了前方名为平崎敬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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