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城墙与壕沟,炮火声能轻易地传递至耳边,使得地面与屋宇都在震颤着。这用于接待大名家臣的広间内,描金漆银,极尽奢华,连隔板屏风上的松枝都掺着细碎的金腻。可如今没有点起烛火,这些金银之料便失去了色彩,只余下一片混沌。
丰臣家如今的家主秀赖殿下,正坐在広间之上,沉默地望着所剩无几的家臣。他的母亲淀殿和妻子千姬则坐在侧席,二人俱沉着面色。炮火与呐喊之响似乎近在耳畔,可又遥隔天际,恍惚竟觉得如置身梦中。
优与大藏卿局一道守在廊下,望着墙上的五七桐家纹,也未敢打破这里的死寂。她们二人是侍者,不可列在大広间上,因此只能远远地望着自己的主君。
忽而间,鸣廊上传来吱呀轻响,有个侧用人跌跌撞撞地行来,道:“淀殿大人,阿初夫人来了。”
阿初夫人即淀殿的二妹,嫁给京极氏的浅井初。正是她,在德川军正式发动进攻之前,带许多女眷逃出了大阪城。
听闻二妹来了,淀殿微微起身,原本死寂一片的面庞上总算有了波澜。
“阿初来了吗……?”淀殿提起打褂,向着门前迎去。已经出家为尼的阿初夫人身戴白帽,手持佛珠,出现在了走廊之上。她是冒着德川家的炮火入城的,形容不由有些狼狈。但她到底是京极一族的人,因此也未受到阻拦。
淀殿与二妹相逢,来不及多述思念之情,便连忙对二妹道:“阿初,趁着现在,德川家还未入城,快些将千姬与阿优带走吧。”
闻言,坐在秀赖身前的千姬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当即红了眼眶,说:“义母大人,我已做好决断,要留在大阪城里与秀赖殿下共存亡了!”
优也有些吃惊,道:“夫人,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何故要赶我走呢?”
淀殿回身望向两位年轻女子,道:“千姬出身德川,阿优则有父兄,何必在此丢了性命?而且……”淀殿将目光落在千姬身上,“倘若千姬回到了德川大人处,便能为秀赖求情一二,兴许秀赖可保下性命。”
闻言,原本坐在大広间之上的秀赖陡然站了起来,怒道:“母亲!我岂能在德川家手下苟活?”
淀殿叹了口气,没有理会秀赖的反驳,只对千姬恳求道:“千姬,交给你了。”
原本正呜咽不止的千姬听闻此言,表情也凝住了。炮火隆隆不绝,德川军已近在眼前,容不得她多感伤。千姬连忙抹干净了眼泪,道:“阿初夫人,请带我出城吧。”
言语之间,颇为坚决。
至于优,却只是平淡地摇了摇头,说:“武家女子有武家女子的忠义,决不可贪生怕死。”
时间紧迫,阿初夫人也没空多劝解,只能带上了千姬连忙出城。临去之前,秀赖割下了自己的一截衣袍赠予结发之妻,道:“虽不知日后能否再重逢,但先留下这截衣袖以表我情意。”
千姬垂泪收下了,连与丈夫作别的时间都未曾有,连忙乔妆出城去了。千姬随着阿初夫人走后,大阪城内愈显得死寂。偶有军士仓皇来报,俱不是什么好消息。
“德川军已越过西丸了!”
“幸村大人第五度突入德川本阵,仍未寻获家康!”
“幸村大人…战死!”
在听闻真田幸村战死之时,原本死寂一片的大広间内,终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秀赖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直直地站了起来,反问道:“那个…真田幸村,战死了吗?”
来报军情的武士浑身既是泥又是血,闻言,竟用手背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素有勇猛之名、作战老练的真田幸村,可谓是丰臣方最为勇武之将。倘若他死去了,那丰臣家便已无牌可出。
原本侍立在大藏卿局身后的优闻言,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那幸村大人的长子…幸昌大人呢?安危如何?”
想起那吵着闹着要教导自己剑术的十六岁少年,优攥紧了袖口,一时竟觉得仓皇非常,身如梦中。
武士摇了摇头,道:“不知踪影,只知道幸昌大人受了重伤,随幸村大人一道退入了安居神社,恐怕也……”
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优的身影踉跄了一下,面覆上一阵淡淡的死气。原来不过是短短数月,世事当真可如此天翻地覆,曾经相识的人如今生死未卜,前途由天。
“殿下,当如何?”下臣向秀赖询问最后之命。 德川家近在咫尺,若再留守在大阪城中,只有死路一条。秀赖思虑片刻,道:“去往山里曲轮。”
所谓“曲轮”,即城池的不同片区,譬如本丸便是“内曲轮”,而山里曲轮,则是大阪城内一片荒僻之地,内有仓库与池苑,是早先秀赖为自己定下的退路。如今德川家近在眼前,他不得不携带残部,去往早已选好的退避之所。
因真田幸村战死,丰臣军士气一落千丈,不少士兵丢盔弃甲,溃退而逃。最后能跟着秀赖一起去往山里曲轮的,竟然只有数十名武士与七八女眷,俱是丰臣家最为忠心耿耿的内侍之人,势必要与丰臣家共存亡。
将要离开内曲轮时,大藏卿局对优说:“阿优,我记得你有一柄短刀,记得带上了。”
优环顾秀赖殿下身旁寥寥无几的武士,蹙眉道:“是说万不得已,要我们来保护殿下吗?”
大藏卿局的面孔板的格外严肃,对她道:“非也。我是说,你若带着刀,尚可保全最后的体面。夫人手中有舅父织田一脉所遗之刀,她已带上了。我手中有夫人所赐之刃,如今已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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