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说什么都被堵了回来,心里更是烦躁,便问:“请你婆婆去了没有?”
王熙凤忙道:“太太说不要闹得大张旗鼓的,这一告诉我公公婆婆,几道门一开,就闹大了。到时候没事也好似有事的一样。若太太觉得该请去,人都是现成的,我这就派去。”
王夫人忍气道:“罢了,有你和琏儿就够了。等太医怎么说罢。”
没等着王夫人的话,王熙凤也不坐,就站在地上等着。
她这两年身子好多了,多站一会儿不算什么。
总比是她害病了老太太的强。
不一时,西边屋子有动静。
贾政请太医开方子,贾琏到这边来回话:“王太医说,老太太这是今日劳累着了,又气郁伤身,以致血不归经,和高热一齐发作出来。只要能退了烧,便无事了。”
王夫人忙问:“那若是退不了呢?”
贾琏忙看王夫人一眼,低了头不敢说话。
王夫人也知她这话是问急了,忙又问:“这症可险不险?”
贾琏道:“依我的主意,还是把我父亲母亲也请过来罢。”
王夫人向后一坐,叹道:“那你快去。”
王熙凤忙道:“还是派几个妥当人过去,这里也离不了二爷。”
王夫人不说话。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那就让林之孝家的和琥珀去罢,也少不了鸳鸯姐姐。”
贾琏出去找人,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姑侄心里各自有鬼,也少不得商议该怎么办。
王夫人问:“劳累在前,气郁伤身在后,老太太今晚见了谁了?”
王熙凤道:“不如问问鸳鸯。”
鸳鸯过来了,却不肯说贾母见了谁,一定要等贾母醒了,让她说才说。
她虽年轻,才提了一等不到两年,却已经是贾母身边最信重的丫头,王夫人和王熙凤不好逼迫她,只得另想办法。
王夫人想了半日,让传守门的婆子和二门上的小厮来,若不说实话,就拉出去打、跪瓷片,才问出来二更的时候赖大媳妇进来过。[注]
赖嬷嬷是贾母的陪房丫头,已告老出去了,她儿子赖大赖升现下各是两府里的大管事,赖大媳妇也是荣府这边头一个得脸的管事媳妇。
赖家在外头有宅子,有时不住在府里,偏巧今日就不在。
国公府邸也不好半夜去奴才家里抓人,王夫人只好等着。
一时,贾赦和邢夫人来了,两家难免又有些言语上的不快。
王熙凤只管侍候婆婆,一句话都不多说。
邢夫人本来以为王熙凤会和王夫人一条心,特地带了一个嘴快会说话的婆子过来,谁知王熙凤是这样。
她心里得意,便句句指向王夫人:“我们没那个福气跟着老太太住,不能天天尽孝心,怎么有福气跟着老太太住的,连老太太病了都不知道?”
王夫人无话,只喝茶顺气。
王熙凤对她婆婆是真的没什么说的了。
她也是跟着老太太住的,这话不是连她也说进去了?
吵归吵,众人还是互通了信息。等天亮了的时候,他们便赶紧命传了赖大和赖大媳妇过来。
赖嬷嬷也跟着来了,到了便跪下请罪,只不许她儿媳妇说一句话。
她头发都花白了,是服侍过长辈的嬷嬷,老太太还没死,谁敢让用刑逼问?
再者赖家也在两府里几辈人了,这么急着动手,难免寒了下面人的心。
王熙凤早已想到,老太太是让赖大女婿去扬州盯着的。
今日老太太这病,只怕还是因为林姑父新娶的事。
大约是宁姑姑的嫁妆不比姑妈的多,林姑父是自己愿意出五万聘礼给宁姑姑的。
但赖家不说,她更不会说了。
贾赦、贾政等都没了法子,只能一心等贾母退烧。
贾宝玉等想来看望贾母,都没让进院子。
只有李纨,因是和贾琏王熙凤一辈的人,被王夫人叫来了,宁府贾珍尤氏也来了。
等到中午,贾母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些孝子贤孙,颤巍巍问:“玉儿怎么不见?”
贾赦和邢夫人面色一僵,王夫人却喜欢得紧,忙命:“快把宝玉叫进来!”
贾母却在床上摇头,落泪说了一句什么。
因外头已经吵嚷起来,众人都没听清楚。
只有鸳鸯细细听了,扬声清脆地说:“老太太说,‘不是宝玉,林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