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蚕吞下口中的葡萄,酸甜的气息在口腔蔓延开,她刚抬起头瞅了两眼盘子里剩下的葡萄,荣安突然的问话让她一下子乱了心神,飞快垂下脑袋思考如何应答。
“这几日天气燥热,她又贪凉,夜里吹了风,着了风寒。”宋寒之波澜不惊地替她答着,又瞥了眼外头的天气。
乌云尚在,小雨倒是停了。
“孤还有公务要忙,改日再来拜访梅妃娘娘。”说罢,不顾屋内那两人欲图挽留的目光,径直迈过门槛出了永黛宫。
姜雪蚕作为“小宫女”,当然紧随其后,只是临走时,又飞快地瞥了眼白玉盘里那晶莹饱满的葡萄。
味道酸酸甜甜,她是真的很喜欢。
偌大的正殿如今只剩下了荣安和梅彩环,两人相看两相厌,凭着士家大族多年的礼仪教导,梅彩环才不至于破功,甚至还笑着想与荣安县主搭话。
荣安却是刁蛮惯了,敢爱敢恨,不喜欢眼前这女子就是不喜欢,瞥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
天公不作美,宋寒之二人刚出了永黛宫,天上又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滴细密,一声雷鸣过去,小雨倏地变成了大雨。
非常不巧,俩人都没带伞。
“你脚上还有伤,不宜淋雨,我背你回去吧,这样会快些”,宋寒之脱下玄色外衫递给姜雪蚕,“用这个挡雨。”
“夫君,没关系的”,姜雪蚕摆摆手,又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了不少,“这里不比宫外,你是太子殿下,让宫人们看见会在背后说闲话的。”
“无妨”,宋寒之将那外衫一扬便罩在了姜雪蚕头上,走到她前头蹲下,温声道,“宫中有宫规,乱嚼舌根也是要被罚的,你也说了,我是太子,他们说闲话被人听见,更是罪加一等。”
雨势渐大,姜雪蚕也来不及考虑,见眼前人衣衫单薄,披在肩上的长发也已被雨水打湿,她急忙先把手里的长衫搭在他头顶,而后才慢慢趴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
朱红宫墙下,身着雪白里衫的太子背着身后的小宫女走在回东宫的路上,小宫女还拿着太子殿下的外衫为他挡着雨。
来来往往不少宫人,哪个都是先用讶异的眼神瞅着这俩人,收到太子殿下冰冷的目光后又飞快垂下脑袋,皆颤颤巍巍地想,他们这算是白日见鬼了?
“夫君。”
雨幕里,宋寒之耳边混入了一声低喃。
“我好像……又记起了一些旧事。”
第24章为她沉沦温暖细腻的触感引得他的心头……
姜雪蚕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与寻常江南女子不同,她极其不喜泛舟游湖。
丞相也常常纳闷,他记得这个女儿小时候特别喜欢缠着他一块坐船游玩,怎么长大了反而对河呀、船呀,能避则避,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在河边走。
他问过姜雪蚕,姜雪蚕却也说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能回他一句:“爹爹,我害怕坐船。”
丞相不知从哪位神医那儿听了个法子,想要战胜恐惧就要去面对恐惧,于是特意挑了个游人稀少的日子连哄带骗拉着女儿上了小舟。
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姜雪蚕只是身子有些僵硬,不太敢往下看,但尚能与丞相交谈几句。
直到天上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当时也是盛夏,天气炎热,淋些毛毛细雨本没什么,但姜雪蚕从小身子就不好,丞相也怕她淋了雨着凉,便令她去船篷里坐。
谁知她刚刚起身,天旋地转的感觉就扑面而来,船下明明是缓缓流淌的小河,她却总是断断续续听到一阵江水滚涌声,总觉得下一刻夹杂着鱼腥味的浪花就要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
她捂着脑袋跪倒在船上,丞相急得团团转,大骂了几声“庸医”,又赶紧命令船夫将船掉头。
回到岸上,姜雪蚕才慢慢缓过神来,浪涛声似乎也随着那小船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眼见她的小脸苍白一片,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都没了血色,丞相心疼不已,倒是先她一步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向女儿保证:“咱们以后再也不坐船了,再也不坐了啊。”
见爹爹如此担忧,姜雪蚕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还拿小手拍着丞相的背安慰他,说自己也许只是晕船,不碍事。
后来过了许多年,丞相一直坚守着诺言,绝不带姜雪蚕去游湖垂钓,也替她推掉了世家公子小姐们不少邀约,还时时叮嘱下人,不许他们带小姐去河边。
打那年起,姜雪蚕再也没坐过船,耳边也再也没响起过波涛翻涌声。
或许也正是因为缺了这种“刺/激”,她离那段被遗忘的记忆也越来越遥远。
直至今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她居然慢慢想起了一些旧事。
*
宋寒之担心她的脚伤加重,顶着瓢泼大雨加快了脚速,一盏茶的时间就赶回了东宫。
绿柳见这俩人跟“落汤鸡”似的从外头赶回来,一个比一个狼狈,赶紧去烧热水,又拿了干净的衣物让他们二人换上。
宋寒之换上干爽的袍子,没顾着喝热水驱寒,倒是先敲响了姜雪蚕屋子的门。
“夫君?”
姜雪蚕以为来人是绿柳,衣领还未抚平便一瘸一拐地去开了门,结果发现敲门的是宋寒之。
“夫君怎么不先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宋寒之看了眼她背后湿漉漉的长发,小心扶着她进了屋子,又在里头寻摸了一条干净的汗巾,走到她身后为她擦拭着长发。
“想着绿柳在厨房烧水,应该顾不上为你擦头发,怕你着了风寒,就……”
话未说完,冰凉的指肚突然触到了她白玉似的脖颈,温暖细腻的触感引得他的心头漫上一阵酥麻,以及若有若无的痒意。
他眸色渐深,只觉刚刚淋过雨的身躯燥热不已,努力别开视线,走到一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那股燥意才慢慢被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