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旁边两人同时愣住,宋寒之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姜雪蚕的泪珠子也堪堪停在了眼眶里。
“丞相大人……没收到那封书信?”宋寒之扯了扯嘴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丞相顾着安慰自己的宝贝女儿,根本懒得搭理,只是碍于对方是皇帝,他不想答话也不行,只得咕哝一句:“什么书信?”
宋寒之扶额,看来他这位岳父大人真的还被完全蒙在鼓里,他猛地想起父皇在世时对他说的一句——
“朕也给丞相写了封书信,只是那东海之滨路途遥远,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如今看来,是没来得及,或是父皇驾崩的消息太过突然,丞相离开得太过仓促,与那信使恰好擦肩而过。
总之种种原因,这封信还是没能交到丞相手里。
“大娘也没和爹爹提这事吗?”姜雪蚕抹了抹眼泪,疑惑地问了句。
丞相眨巴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解释道:“爹爹昨日夜里才从东海之滨赶回来,今日一早又急着来上朝,只恍惚听见你大娘提了句先帝给你大姐姐赐了婚,其余的……还真没来得及听。”
姜雪蚕听罢,心中了然,吸了吸鼻子,正想与爹爹解释一番,却被旁边人按住了肩膀。
“丞相大人,朕与雪蚕情投意合,还请丞相大人成全。”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宋寒之抿了抿薄唇,索性起身拱手向丞相作了个揖。
身为皇帝,对臣子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算不易,奈何宋寒之不愿受这些君臣之礼的禁锢,还想撩袍下跪。
当然,丞相再气愤,也清楚在他跟前的是当今天子,自然受不住如此大礼,及时拦住了宋寒之的动作。
“皇上不必如此折煞老臣,老臣身份低微,女儿也尚年幼,不懂宫里的规矩,恐怕不能担如此大任。”丞相清了清嗓子,即使降低身价也不想让女儿蹚后宫这趟浑水。
再说了,眼前这位新皇在尚为太子时便与他有诸多不和之处,他也对其颇有微词,敢怒不敢言,如今这人刚刚当上皇帝,脚跟都没站稳呢便想将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抢走,哪有这等好事?
等等,失而复得……他的宝贝女儿,不会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宫里吧?
他去了趟东海之滨,反而是与女儿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儿,丞相越看眼前这位人模人样的新帝越觉得他人面兽心、居心叵测,想来,当初那封只写了“一切平安”四个大字的无名书信也应当出于眼前人之手。
一切平安,一切平安,他的女儿确实平安,可怎么就平安到皇宫里来了?
有妹妹秀茹的事在前,他哪里放心得下让女儿也进这座吃人的牢笼,万一眼前这位新帝和先帝是一样的性子,女儿进宫,岂不就是在步他妹妹的后尘?
丞相心中百转千回,打定主意不想让女儿进宫,可若是眼前这新皇非要把他女儿抢走,他也只能把这条老命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正打算强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谁知,眼前人却突然开了口——
“丞相与女儿分别数日,想必心中极为思念,也有许多话想说,不如朕许雪蚕出宫几日陪伴丞相,丞相意下如何?”
一肚子的话被迫噎在嗓子眼里,丞相嘴巴几次张张合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本来他连什么“以死相逼”的场景都在脑子里上演了好几遍,结果这位新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竟像是在他燃着熊熊怒火的头上泼了一桶水,火气不至于熄灭,却也不至于燎原。
他平复了一会情绪,认真思考着,既然女儿能回家几日,他何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向女儿道一道这宫里的波诡云谲。
他的女儿年幼又心思单纯,被某些人的花言巧语蒙骗,情有可原,封后大典至少也在明年,若是能借此机会打消她进宫的念头,想必这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不过……他抬起眼皮瞅了眼一脸风平浪静的年轻皇帝,捏紧了拳头,心道若是眼前这位还是想将他的女儿抢走,他便只能以死相逼了。
若是这样还不行……
一股子无力感自他心头升起,拍着女儿后背的手也颤了两颤。
就在这时,一道清甜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将他一下子拽出了心里那片迷雾。
“真好,马上就可以回家陪爹爹了”,姜雪蚕腮边还挂着三两泪珠,却笑得眉眼弯弯,抱住了丞相的手臂,“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爹爹说。”
丞相再次缴械投降。
他这辈子在官场上自诩手段还算强硬,可只有面对两个女人时,他不得不、也是自愿想要放低姿态,恨不得为其摘星星、摘月亮。
一个是他的亡妻婉秀。
另一个便是他们的女儿雪蚕。
可未等他感慨完,上一刻还抱着他手臂的宝贝女儿转头便去扯了扯别人的袖子,甚至语气比刚刚还要娇柔可人。
“谢谢夫君。”她笑着说。
丞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承认,他脾气不好,他的火气又上来了。
偏偏光这还不够,只见一只大手越过矮几径直来到他女儿雪白光滑的脸蛋前,轻轻替她拂去了腮边那几滴挂了好一会的泪珠,还温柔地回了句:“路上小心。”
“咳咳。”
丞相捏紧了拳头,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旁边推了推。
“事不宜迟,老臣这便和女儿离宫。”
话一出口,他以为眼前这位好色的新帝定会加以阻拦、借故拖延时间,不想,他只迎来一句平平淡淡的——
“朕送你们到宫门口。”
他眼皮轻抬,往旁边瞟了一眼,心下狐疑,皇上这么简单就放了他女儿回去,居然没生什么幺蛾子?
他就怀揣着这心思自明光殿走到了宫门口,可全程确确实实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