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鹤丸先生?太宰先生!”中岛敦一犹豫,鹤丸已经带着太宰治走远。少年挠挠后脑勺,只能认命:“老人家?鹤丸先生看起来也……”
不算太老吧?
鹤丸带着太宰治越拐越偏僻,最终坐进一间巴掌大的小店里。
“是光坊推荐的,能让他说好,这家店的味道肯定相当不错。”鹤丸国永拎着菜单点了一长串,又把菜单推给太宰治,“嘛,反正是我请,多点一些也没什么。”
这架势稍微有点不对劲。
太宰治思忖着鹤丸国永的来意,应对得不动声色:“那我就不跟鹤丸先生客气了。”
鹤丸国永笑眯眯地招呼老板上酒。
街边的夫妻小店,酒就是便利店最普通的清酒,菜倒是很不错。太宰治对着杯中澄明的液体出了一会儿神,想起红药似乎不大喝酒——据她自己解释是战备的缘故。倒是付丧神们因为人手足够换班,又不太会喝醉,不时能小酌两场。
下次试试拐她出去喝酒好了,有织田作一起劝的话她应该不好意思拒绝……
老板端上一碟盐烤枝豆下酒,太宰治回过神来,听到鹤丸国永的笑声:“我和光坊来时老板什么也不赠,带别人来马上就赠菜,可见酒客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尴尬:“这个烤枝豆的方法还是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客人教的,这次您来,我就迫不及待地班门弄斧来了。”
言罢,老板笑着回到后厨备菜。鹤丸国永也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连剥了几个枝豆,还称赞:“老板好手艺。”
太宰治也捏起一个豆荚,把翠绿的枝豆挤到嘴里,随便点头附和着:“嗯嗯。”
也不知道是在说枝豆还是说鹤丸。
鹤丸国永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也在观察鹤丸国永,琢磨他的用意。即使在他看来,鹤丸国永也是个令人捉摸不定的付丧神。这种感觉不源于头脑,而源于性格。红药麾下不少付丧神都有类似的性格——所谓漫长时光的馈赠。
也许正是因为获得人身前已经见证了太多,他们才能对人间如此通透又兴致勃勃。
“你应该更喜欢度数高一点的酒吧。”鹤丸说,不待太宰治回答,又道,“不过今天就喝点普通的吧。”
“是这样呢。看来鹤丸君更喜欢清酒?”
“嘛,我的时代可没有酒吧里那些花样啊。虽然尝试新的东西很不错,可真正喝酒时还是习惯老一点的口味呢。”
“现在的清酒也与以前不同了。而且,鹤丸君想喝酒,根本不用到这里来吧?”
“是,是,”鹤丸国永眯起眼睛笑,这样笑的时候,让人很难不越过他过于年轻的面容而相信他的年纪,“以前只在神社的祭祀中能喝到供酒,嘛,现在倒是随时可以小酌两杯了——人世还真是奇妙啊。”
于是他们从枝豆说到酒,又说到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的山与海、神社与街市。鹤丸国永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天南海北的聊天,聊到兴之所至,还会与太宰治一起大笑起来——在讨人喜欢这方面,他们倒是颇有共鸣。
“所以,鹤丸君找我,应当不止是喝酒的吧?”眼见酒瓶见了底,太宰治直接问道。
在转移话题上,鹤丸国永跟他可谓棋逢对手。他几次试探都没有得到答案,干脆直接问出口。
“哦呀,居然打算直接问吗?”鹤丸国永移开举到唇边的酒杯,看起来稍稍有些惊讶。
“鹤丸君说笑了,你都特地请我喝酒了,我还有什么——”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鹤丸国永语气悠然,像是反问,又像是单纯地帮他补足下半句。
迎着太宰治晦明不定的目光,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问题——虽然有主臣之分,但这次我只是以她长辈的身份来请你的。”
太宰治沉默片刻。
“就算如此,”他很快找到了新的论点,“就算如此,鹤丸先生也未免——”
“未免太多管闲事了。”鹤丸国永笑着打断他的话,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嘛,刀活了太多年也会沾染人类老人的毛病啊,你这么想就可以了。”
太宰治打量着鹤丸,没有说话。他稍微有点摸不到鹤丸的路数,因此只能暂且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
鹤丸国永看出了他的防备,放下酒杯:“看来你对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也很有数嘛。正是这样,我才必须说这些话。”
看来这次是不能善了了。太宰治无奈地一摊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又有个别称,叫做“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听”。但鹤丸国永却并不在意,他知道太宰治会听下去的——他没有在自己提起这个话题时拂袖而去,就证明了这份喜欢并不是短暂浅薄的迷恋,而暗含了或许连青年人自己也看不清的、对于岁月久长的期待。
于是他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白地挑破了太宰治的心思:“你对主人的了解连我也忍不住惊讶,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对你的信任已极,即使一切顺利地转变为恋人,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更紧密了,更不要说在一切未尘埃落定前,谁也看不到你们的结局。与其冒感情破裂分道扬镳的风险,不如竭力维持现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