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嘟囔了句:“哪有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陈子衿敲敲他的头:“你还是女人生出来的,哪来这么多歪理。”
两人找了一间街边小店用了些餐食,顾恺之听她说了昨夜遭遇水贼的经历,说什么都要护送她去历阳郡,绝不肯让她独行。
而得知他们俩要结伴同去历阳郡,顾恺之的父亲不仅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替他们找来一辆马车,顾悦之对自己的儿子这般放养,陈子衿也就不奇怪为何顾小郎总是肆无忌惮,语出惊人了。
有了车马,还有顾恺之的相伴,两天两夜的行程倒也算不上无聊,他们很快便寻到了军营外。
但是,这里就是桓温的大本营,军中大多是他的亲信,该找什么理由去寻谢玄呢?
“姐姐,你要找的人在军中吗?”顾恺之见她徘徊犹豫不敢上前,有些奇怪,“为何不让人去通传一声,知道他在哪个营帐,我们直接去便是了。”
其中的故事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且这是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纵然与顾恺之相熟,她也不敢贸然泄露,陈子衿只得犹犹豫豫回了句:“我与他的事,不太好叫人知道。”
“姐姐!”顾恺之忽然惊呼,“你该不会真的是逃婚来寻情郎的吧?”
顾恺之早就怀疑了,原先在吴郡的时候,他便知道了陈子衿的父亲与继母一心要将她嫁进高门大户,奈何找的不是比她大几十岁的,就是叫她做妾室,怎么看,陈子衿此刻都像是逃避家中父母安排的婚事,出来找情郎私奔的。
陈子衿吃惊的表情,看在顾恺之眼里,就是一副“果然被你猜中了”的模样。
可恶,枉费他自诩聪慧,能够洞察人心,竟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还把姐姐送到了情郎面前!
“我怕贸然闯入军中,对他影响不好。”陈子衿觉得,要不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吧,也省得她再寻其他理由,谢玄被她拉出来顶包也不是第一回 了,这事儿她倒是擅长。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护着那个负心汉,顾恺之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然而看陈子衿垂着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到底心软:“姐姐你千万别哭,我来想想办法,帮你把他喊出来就是了!”
天色已晚,二人将马车停在不远处,顾恺之鬼头鬼脑地下了车,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人小鬼大,向来聪慧,然而过了许久还不见顾恺之回来,陈子衿也有些坐不住,下了车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
点点火光渐渐向她这边靠近,两道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子衿,你怎么来了?”谢玄快步走到她身前,无不惊喜。
“谢——”陈子衿在顾恺之越来越黑的脸色中,硬是改了口,以一种极其做作且甜腻的嗓音娇滴滴地唤了声:“七郎,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黑夜中,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对劲。
谢玄上过她许多次当,自然知道她不见兔子不撒鹰,突然这般亲昵,定然是有什么事,然而此刻还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便多问,只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一阵寒风吹过,陈子衿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自己给腻歪到了。
顾恺之怕她着凉,扭捏着说了句:“有什么话,先去车里说吧,我在这替你们看着。”
“方才你们认识了没有?”陈子衿这才想起来,给两人互相引荐:“七郎,这是我家弟弟,顾恺之,恺之,这位是——”
“知道了,能文能武的谢家宝树,天下谁人不知。”顾恺之不想听到陈子衿后面可能会说出的话,匆忙打断,“有话快些说吧,姐姐已经几天没睡好了,一会儿我们还要找住处休息。”
陈子衿不再推辞,拉着谢玄的衣袖往车里走,上车之后又探出头照应了一句:“恺之,你且等我一会儿,说完之后我们立刻就走。”
顾恺之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对着她挥挥手,往不远处走去,内心腹诽着,俩人谈崩了才好。
陈子衿将褚太后与会稽王的会面,皇帝开始服用丹药这些事悉数告知谢玄,并关照他务必将消息带给谢安,当听到桓温仍在建康城内的消息时,谢玄恍然大悟:“原来是障眼法,我们只知他去了京口,却不知他以退为进又折回建康,意图谋害皇上。”
“桓温狼子野心,他知道太后与谢家的关系,便将你与安石先生安排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削减朝廷的势力,那日会稽王带的暗卫,竟然叫他全都杀了。”陈子衿感叹着,“狠也就算了,竟还能琢磨出皇上的心思,安插了人在皇上身边,蛊惑他服用丹药。”
谢玄点点头:“建康宫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宁静美好,许多事情只是被层云遮蔽,若有朝一日这些云雾拨开,下面必然掀起惊涛。”
他想了又想,还是关照她:“太后虽与谢家是表亲,但她经历风雨多年,一步步从琅玡王妃做到皇后,又临朝摄政多年,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如今你在她宫中行事,需得到她的宠爱,但也需明白,帝王家最是善于利用人心,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陈子衿不解:“但这次是我主动提出要来的,太后也阻拦了。”
谢玄无奈地笑笑:“枉费你这聪明的脑袋,怎么这招数自己会用,别人用在你身上,反而看不明白了?”
陈子衿疑惑更深。
谢玄神秘一笑,提示她:“那年大雪天,你在东山墅外怎么摔的,竟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