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女士啊,现在的情况对你可是十分不利。”杰克半跪在贵妇面前,贵妇长发凌乱,如羔羊般跌坐在地上,即使如此她也是美的,那成熟丰韵的美丽落在地上破碎时,简直让人的心跟着一起碎了,但杰克并不在意她的美貌,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女士,而是一座大理石雕像似的:“你不说些什么吗?比如爆出他睡觉打呼噜之类的陋习,或者睡觉之前不洗澡——什么都好,再这样下去,继承了巨额保险金,没有不在场证明,还跟办案警官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你,就要被我们当做凶手了。”
贵妇笃定地说:“我没有杀死我的女儿!”
“除此之外呢?”杰克叹了口气,“没有别的洗清你的嫌疑,或者扩大别人的嫌疑的话?”
贵妇低下头去,语气中带着苦涩,她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贵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没有,不管怎么看我都像是凶手,站在你们的角度上来看的话……我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是凶手,我不会杀死我的女儿。永远不会。”
“我知道的。”令人意外的,杰克双手交叠,十指相扣,金色眼睛中闪烁着真诚——令人毛骨悚然的真诚,“你的眼神是母亲的眼神,你可以为了你的孩子做任何事。我相信你没有杀死爱丽丝,但是我的相信没有用处,在场还有其他三个人,你得说服他们才行。”
贵妇略带惊愕地四下望去,像一只羸弱的母猫,无辜地卖弄着她的碧眼——但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目光。法医转过身,舞女低下了头,侦探则翻了个白眼,房间里浮动着一种缓慢的逼迫感,仿佛是一段勒在脖子上,逐步收紧的套索。贵妇感觉到自己无限地缩小了,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越发下降下去,最后其它人所在的地方变成了高高的审判台,他们都成为了拿着法槌带着学士帽的法官,而她成为了审判的光辉下被压死的罪人。
她尖叫了:“你们还没有证据!”
“我们不是法官,不需要证据,只要怀疑就能杀人。”杰克撩起她海藻般的金发,神态和动作中没有任何亲昵,反而像是在帮尸体整理遗容:“你看,女士,刚才我们所有人都差点没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谨慎和冷静是件艰难的事,你不能指望我们在一堵压碎全身骨头的铜墙铁壁面前当福尔摩斯,对吗?如果你还想活着,就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显然,他们没有耐心了。这就是杰克自告奋勇,解决开头两场游戏的原因,并不是什么礼让女士的绅士精神。只因为在封闭的环境和生死的压力面前,人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溃,道德底线也将不复存在。人们会竖起靶子,把可疑的家伙捆在火刑架上烧死,将如野兽般完全遵循兽性本能行动,再也不会用头脑思考。他们将互相指责,互相攻讦,为了成为最后活下来的幸运儿而歇斯底里,不择手段。
杰克不在乎在场所有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但是他在乎真相。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一种奇怪的直觉挟住了他,那就是这真相,必定比所有人想的更加离奇。真相就是吊在驴眼前的萝卜,驱赶着他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但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游戏会失去乐趣,因为所有人都在说谎,再优秀的侦探也无法从他们嘴里得到可信的证言,当年坠楼案的真相必定埋没于一坏荒土。
这位贵妇给他提供的乐趣要结束了。杰克叹息了一声,金色的瞳孔微微黯然。
不过,也足够了。
贵妇面对他的笑脸,那双金色的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兴致盎然。他缓慢地着她的痛苦,好像那是什么珍馐美味。这无疑是一种冒犯,但是她又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深深的阴影中,像一只垂死的鹿:“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真的没有了?”
“没有了。”
“我会为您投上弃权票的。”杰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没有再劝。
贵妇低声说:“谢谢。”
侦探看他们谈完了,赶紧大声嚷道:“竖锯,我申请进行第一次投票!”
所有人的手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滴滴几声,杰克按亮智能手机的屏幕,上面显示出一个淡黄色的信封图标。
投票发起者:竖锯
投票者:杰克·内皮尔
发送时间:2016年5月12日星期四?17:36:41
投票规则:
1.所有人只能投出一票,接受弃权
2.若有2人及两人以上得票持平,则本轮游戏平局,无人死亡
3.若得票不持平,得票最高者死亡
投票入口:点击此处
杰克走回人群中,没有再回头望向贵妇。在他身边,法医凝望贵妇的眼神像凝望被端上祭台的濒死羔羊,觉察到杰克死一般的平静,他偏过头,说道:“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杰克头都不动。
“她可能会死,你看着她,心头不多跳几声的吗?”法医知道他的情绪不对,但是就如同杰克所说——封闭的空间,随时死亡的游戏,在生死抉择的压力下,很难有人能保持头脑冷静。但杰克不同,这就是法医为什么在这一刻如此恨他,即使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份憎恨的由来。
“爱德华,我曾经听过一个物理假说,所有的基本粒子由弯曲的空间组成,这些空间褶皱组成了我们所知的一切事物,所以在微观层面上,宇宙中除了空间什么都没有,物理不存在。我很喜欢这个理论,这代表宇宙是几何的,在最微小的尺度上,所有科学都死了,数学仍然能活着。”杰克徐徐说道,“当你开始关心宇宙是什么形状,你就会发现生命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它只是熵和复熵的一种循环形式,在数学上就是简单的加减法,你没办法从它身上找到更多的数学问题,你也会日渐对它失去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