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法医叮嘱道。
舞女重新躺回去,跟法医紧紧挨在一起,现在是秋天,房间里气温很低,他们不得不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保持温暖,尽力减少热量散失。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感受到顺着抖动的脊梁传来的法医的呼噜声,这个矮小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从杰克离开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叫,把两个人朦胧的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法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远远传来的尖叫声原来越响,越来越扭曲,宛如一把钢刀贴着骨骼上下摩擦,又像是沸腾的蒸气穿过水壶尖嘴时发出的尖啸,然后痛苦的嚎叫达到了顶峰,渐渐低微了下去,变成了令人牙酸的低语般的声音。他按亮手机,跟舞女一起冲到火油房间,在那里他们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名男性倒在地上,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皮肉在火焰的啃噬下如蜡泪般融化,脂肪和皮肉一块一块地从骨头上滑下来,又被烧成焦黑的炭。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在场两人的眼睛,法医手忙脚乱地拽着舞女往后退去,凝视那具烧得一大糊涂的尸体:“杰克!”
空气中满溢着烤肉的香味,渐渐盖过了火油的刺鼻气息,食物的香气让法医腹部蠕动了几下,酸水攀上喉管,几欲作呕。人体在火焰中就像一把易燃的松枝,发出低微的噼啪爆响,不知是否是错觉,法医觉得人体燃烧的火焰跟其他火焰不同,它的外焰是幽幽的青色,像是坟墓中跳跃的磷火。
他们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到烈火完全熄灭,才敢开门一览其中的惨相。
烧得很彻底——这是法医看见这具尸体时的第一个想法。
尸体呈现出一个仰躺着的姿势,表皮焦黑,宛如火候太过头的烧烤,完全看不出生前的相貌。法医蹲下去,翻开尸体穿着的大衣,摇了摇头,表示他已经死了。舞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好像还怕错开一步,两人就会走散在黑暗中似的。一块小小的手机的白光照亮了两人的脸,他们像是两只紧紧依靠着彼此的深海水母,将彼此的触须紧紧缠绕在一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法医低下头去,悲痛地抱起那具尸体:“杰克……”
情况很明显,杰克去拿蜡烛的时候摔倒了,蜡烛的火点燃了他身上的火油。混合着火油的干燥织物成了最棒的柴火,熊熊火焰吞噬了他,刚才他们赶来时听到的惨叫是他临死前发出的。
法医将手机交给舞女,让她在旁观打光,自己拖着杰克的尸体走进停尸间,那里已经躺着两具尸体了。
白色的裹尸布像扭曲无序的蜡泪,勾勒出尸布下隐约的人体轮廓,舞女看见了侦探的尸体,他的一只手裸露在外,还带着一只松垮的腕表。她忍不住伸手触碰,尸体皮肤紧缩,指尖和手掌惨白得完全没有血色,唯有骨节处有些不正常的微红,但尸僵已经把它固定成了铁爪般的形状,又被低温冻得像一团又冷又硬的冰块。
法医把焦尸放到停尸台上,给他盖上一层裹尸布,做完这一切后,他悲痛地滑了下去,全身脱力,跪倒在地上,祈祷般地说道:“哦,这不是真的,杰克……”
忽的,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颈。
舞女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折叠刀,锋利的刀刃抵着法医的喉咙,下一秒就会将动脉划开。法医的额前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抬起头去,手机显示屏的白光下,那位少女的脸孔不再稚嫩而美丽,反而宛如石像鬼一般狰狞,漂亮的眼睛、细长的眉毛和小小的鼻子挤在一块,脸颊高高耸起,露出一个比成人更为恶毒的笑容来,他颤抖着,好久才开口:“你就是凶手?为什么……你只是个欺凌爱丽丝的小女孩,案发现场根本就没有你!”
“谁说案发时我不在现场了?”舞女轻轻地说着,声音像吹过耳畔的微风,“你烧得焦黑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过,‘死者或许另有其人’呢?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多想想,答案不就在你面前吗?”
法医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就是爱丽丝?”
第68章
“你就是爱丽丝?你就是凶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骗取巨额保险金,?假装死亡,诬陷你的父亲,还让一个乡下姑娘替你去死?”法医的喉咙动了动,?惊慌失措地喊着,?“这根本不合常理,案发的时候你只有14岁,?你怎么可能独自做到这件事!”
“你猜的没错,?我自己一个人做不到这些,我的的母亲帮了我很多,?但这消减不了我对她的憎恨。”舞女——或者说爱丽丝,?平静地说着,?眼中却闪烁着炽热的憎恨,仿佛流淌滚动的熔岩,?“你们从最开始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们无视了竖锯给予的正确答案,反而将它当做一桩桃色丑闻。”
那封情书——法医眼前一瞬间闪过的,是那封热烈如火的、爱丽丝写给继父的情书。
——“……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高大、英俊、挺拔,?像太阳神一样完美。但你是我母亲的丈夫,我曾为了留下你而央求我的母亲嫁给你,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低估了我对你的爱,?每一次见到你都会让我更爱你……不必对我的爱避如蛇蝎,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知道爱是怎么回事。你曾经送给我的书,?《莎乐美》,?爱而不得的莎乐美向父王请求杀了先知约翰,?我仍然记得她说过的话,‘我要先知约翰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