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听见了碎裂的声音,一直包裹着他的蛋壳被打碎了,柔软、粘稠的羊水裹挟着他流了出来,带着冷意的空气重新滚进肺里,?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婴儿落地时的啼哭。一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像是托起一尾鱼似的,杰克从昏盲中捞起一丝意识,?微微睁开眼睛,他身处在一个大型房间内,?墙壁和地板都被漆成了白色,四周滚动着寒冷的白气。就在房间中心,矗立着一个巨型透明圆柱形玻璃仓,已经被打碎了,显然不久前他就像尸体一样被泡在冬眠仓里。
来人的身边环绕着全副武装的小丑帮人员,他们都带着一张画着鲜红笑脸的面具,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拔掉链接在他脊椎和太阳穴上的神经注射管道,?好似剪去连接着婴儿的脐带。然后他把湿淋淋的杰克抱起来,?杰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吐掉嘴里的冰水,忽然说道:“你来得有点晚。”
“把小小鸟绑在铁轨上引开蝙蝠侠花了点时间,还有,”小丑说着捏了他的大腿一把,“你还是这么颐指气使。”
杰克经常在冬眠仓里做梦,梦见跟小丑糟糕至极的第一次见面。
杰克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哥谭时,哥谭正是深夜,下着豪雨,路灯苍白的光浇在地上,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得袒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他略带茫然地站在街头,透过路边的玻璃橱窗观察自己的倒影。玻璃上映出的男人,皮肤像尸布一样苍白,手握着一把直骨黑伞,穿着手工剪裁的深紫色大衣,配色像一张腐烂的油画,留得太长的黑绿色鬈发被雨水打湿,编成一缕一缕的,水淋淋地贴在脖子上。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不是蝙蝠侠,而是小丑帮的成员。带着小丑面具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围着他,神情好似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
突然来到陌生的城市,口袋里没有现金和信用卡,时间太晚想必已经找不到住的地方,杰克只好满腹疑问地被他们簇拥着走向玩具厂,刚一开门,他就和坐在高处的男人对视了——对方长着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带着更多狡猾,酸绿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藏在高耸的眉骨和鼻骨笼罩的阴影下,显出一种阴恻恻的恐怖和邪恶。
两个人都结结实实的楞了一下,小丑从高处跳下来,发出一连串颠三倒四的笑声。杰克看着这个又白又绿的神经病,奇异地没有感到害怕,但是他仍然随着小丑的脚步缓缓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大门。在双方靠近到让他们感到不安的距离时,杰克和小丑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反应:刀子和手/枪同时从衣袖深处滑下来,用层层叠叠的蕾丝遮掩着。
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在观察对方。
小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拍着手,掌声在孤零零的工厂中回荡:“看,真是稀客,一个打扮成我的样子的狂热信徒……”
他还没说完,两个人都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小丑举起了藏在袖口的手/枪,只是枪口上抬了三寸,指向那个打破了天窗的漆黑影子,那黑影的披风在半空中散开了,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蝙蝠侠!
杰克第一时间蹲下去,把自己藏在绒布帷幔后面,蝙蝠侠大约没想到小丑变成了两个,再加上到处都是枪声,情况太乱,一时间也没看见杰克干嘛去了。杰克蹲下身,抱着头穿过密集的人流,跳进停在玩具厂空地的一辆皮卡车上,没有车钥匙,他娴熟地扯下一段电线,拨开外层的橡胶插进钥匙孔,很快引擎点火。两盏大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哥谭市滂沱而下的暴雨。
为了不引起蝙蝠侠的注意,他没有按喇叭,但是他的开车技术不怎么样,尤其是开这种跟老爷车一样的皮卡,轮胎摩擦着地板的刹车声可比车载喇叭响多了。他转了转方向盘,径自往卷闸门上撞了上去,可就在这时,有人拉开了他的车门,跳上了这辆皮卡车。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把艺术品似的左/轮/手/枪,把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大喊道:“快开车!”
杰克的反应是一脚把他踹开,响亮地喊出了他来到哥谭的第一句话:“滚!”
幸好小丑很耐踹,被蝙蝠侠揍多了,皮糙肉厚的。这掏心窝子一脚,换别人已经背过气去了,而他只是稍微顿了顿,旋即给了杰克一拳,拉长了身子就要去抢方向盘,杰克心头火大,反手给了他几记好踹,每一次踢脚都用力得险些踹断小丑的肋骨。他们就在这密闭空间里拳打脚踢,要不是怕跳弹,他们已经对着对方的脑袋开枪了,就在这番殴斗中,皮卡车歪歪扭扭地开出了玩具厂,在背后留下两行漆黑的轮胎印。
车开出去有半个小时之后,杰克才略带惊异地咦了一声,旋即猜下了刹车,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坏蛋,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良心大大的有,为什么看见蝙蝠侠要跑?
他坐在充满皮革臭味的驾驶座上,抹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刚才小丑给的一拳,差点把他的鼻子打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丑捂着腹部,殷虹的血从弹孔处汩汩涌出,染红了亮绿色的丝绸马甲,他的侧腰被一颗流弹打穿了,所以刚才才这么着急撤退,而不是跟蝙蝠侠留着玩游戏。杰克碰了碰他,小丑的脸被剧痛轻微扭曲,额头和面颊上盘布着一层濡湿的细汗,明黄色的衬衫已经被血和汗浸透了,他拉住了杰克的手,对他说:“你得救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