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劳夫人若是真的为了纪念布鲁斯长成了托马斯一样的成年人而杀人,为什么要把当年的刺死改成脑后重击。这样值得用谋杀来纪念的大日子,应该配更原汁原味的凶杀才对。
杰克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反而觉得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他太执着与这件案子的细节了,反而没能抓住主要脉络。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逐渐涣散。不得不说,面对伯劳杀人案时,杰克一直有奇怪的感觉,像是被扯着肩膀悬在空中,完全踩不到实地,这种抓不到头绪的踩空感让他憋闷又难受。以前只是他的玩笑,但是现在,他觉得他或许真的跟神经病存在灵魂感应,每一个反社会精神障碍者都跟他惺惺相惜。在想连环凶杀案时,他的第六感几乎是在扯着他的头发,对着她的耳朵尖叫:错了,不是这样的,你错了!
他觉得这个叫声迟早把他的天灵盖都掀开。
错在哪儿了?
难道说……伯劳夫人,没有他想的那么……传奇?
几天后的深夜。
韦德莱斯特港口的不远处,一间黑暗、狭小、老旧的水泥平房,像木桩一样挤在荒草萋萋的郊区,看上去似乎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木屋的门上挂了一把长满锈迹的大锁,墙壁上钉着的木板朽得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砾都长出厚厚的青苔。它太老了,令人很怀疑屋子里有没有接上电线。
有个人影悄悄摸到大门,打开了铁锁。
他无声无息地走进去,没有开灯,而是顺着记忆里的路,悄悄摸到走廊,准备去最里面的房间,忽然,从黑暗深处飘来一声轻笑,在除了虫鸣和心跳外再无其他声音的寂静深夜,那笑声仿佛是幽灵发出的,来人吓得一身冷汗,低声喝道:“谁?”
“这里是詹姆斯·玛丽亚的祖母留下的居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黑暗中的人又干瘪地笑了几声,手臂举起,在从屋顶的缝隙落下的月光中,他的手掌中心闪烁着微弱的、金属的光:“是来找这个吗?”
戒指!
“我曾静以为你是连环杀手,我对你抱有别样的期待,以为你光芒万丈,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事而杀人,是个陷入盲目热恋的理想主义者。但是我很失望,你曾经是——可是现在不是了。”隐身于黑暗的男人声音平稳,语气却带着失望落空的憎恨,还一股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二十年过去了,你又一次变回了伯劳夫人,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托马斯犯罪,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老了,衰弱了,卑琐了,你被恐惧挟持,变成了一个无能的小人。你用昔日的荣光掩饰你后来干下的荒唐事。”
来人咽了口唾沫,一边说,一边无声地接近声源:“你是谁?”
黑暗里的声音立刻换了个方位:“你杀了一个人,不是为了纪念托马斯,只是因为你冲动了!你用重物敲死了她,为了掩盖这次谋杀,你不得不旧事重提,把她伪装成无差别连环凶杀案的受害者。”
来人不能忍受了,他扑到墙壁上,打开电灯,白色的灯光啥时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和走廊,但是他没有看见人影,出声的那个人伴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好像他真的是个鬼魂。来人从腰间掏出细长的碎冰锥,四下巡视着破破烂烂的房间和走廊,他可不以为那个声音是他的错觉,又或者是冤魂索命,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冤魂进入他的梦中,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凶鬼,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既然对方不是警察,听声音又只有一个人,那大概是想用这个把柄威胁他,以此捞钱。
而且那枚戒指在对方手上,他知道戒指底部刻着他的名字,那是唯一能证明受害者跟他有联系的证物,他曾经找遍了受害人的居所都没有找到,唯一还没有搜查过的就是这里。他必须把它拿回来。
他一定藏在这栋房子的哪里,一定要逼他现身!
“出来……”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的蓝白色荧光照亮了他的瞳孔,仿佛是一群飘荡在无光的深海中的水母。这是鲁米诺试剂沾染到血液后留下的痕迹,浴缸、地板和洗手台上有大片的血迹形状的荧光,大多数是喷溅型,可以想象受害人的皮肤是怎么在卫生间里被割开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忽然,他看到有一双手出现在他的身侧,下一个刹那,那双手猛地按在他的口鼻上,一股强烈的□□味道冲进口鼻深处,他下意识地想屏住呼吸,但是那双瘦弱的手臂却如铁箍般紧紧卡着他的脖颈,颈动脉被压迫带来了强烈的晕眩和窒息感,生理反射让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不一会儿,他就瘫软下来,昏了过去。
男人是被一阵水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躺在浴缸里,背紧贴着墙壁冰冷的瓷砖,后脑勺就卡在浴缸的边沿,他试着挣了挣,手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浴缸的水盖过了他的锁骨,几乎紧紧贴着下巴。
“醒了?”站在浴缸旁的人对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衣袖挽到手肘,袒露出一截比冬日新雪更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几乎反光了似的。男人略有些呆滞地看着那张曾数次出现在哥谭本地电视频道上的脸,还有那一头标志性的黑绿色鬈发,想想对方官方宣布死亡一年多仍余威犹在的赫赫凶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再也没有刚才的硬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