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连一张餐桌都没有。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间简单公寓的主人,在伦敦的另外一处,还拥有一座种满兰花的漂亮别墅。
公寓的布局和221b一样,一间客厅,两个相邻的房间。客厅窗户朝街,房间窗户朝里,对着背后的公园的一排栎树,郁郁葱葱。
两个一间锁着,一间放着一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床头柜上的书和本子摆成一条线。
艾瑞希这点也和她家安和一样,总能把自己居住的地方收拾得完全看不出居住的痕迹。
……但这才是成年男人的房间好吗,井然有序,所有东西按部就班,至少不会把本该放在停尸房里东西摆在烤肉旁边。
夏洛克的被子?不,他不叠,如果路德维希也不帮他叠,他会直接扔。
她走到窗户边,双手撑在窗户上。
公园里清新而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腥冷的气息,树叶太过茂密,阳光难以照射,只有星星点点的碎光,浮金一般,从叶与叶的间隙间,落在窗台上。
她以前的房间,也是这样的。
略微阴冷和潮湿,但那星星点点的阳光,就像白天里的繁星。
她和段安和家是两个院落,时间长了,已经有些破败。而他们两个住的,是双方的祖辈共建的一处母子楼,是两个院落之间唯一相通的地方。
象征两家在战火里,用笔和纸筑出的友情。
那都是清朝末年的事情了,光绪年间公车上书,一干写字的硬骨头文人通通被抓上了刑场,其中就包括李家的太祖爷爷。
当时危急存亡之际,可以离开却没有离开,不离不弃甘愿与朋友一同赴死的,除了大名鼎鼎的谭嗣同,还有段安和的祖爷爷。
他们是少时的同窗,一直到死去,都是相携的挚友。
战乱年代,多少这样无名无姓的人,做的事情都惊天动地,只是一些被记住了,一些被忘记罢了。
……
木格子的窗户,挤挤挨挨的,一打开,就会碰撞到隔壁段安和的窗户上去。
彼时老式扣锁的门窗,乌木的窗棂上,她用黑色钢笔写着一句旧诗。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那无穷无尽的草地尽头,春山起起伏伏,重叠绵延,而我思念的人,近在咫尺,却犹如在,青山之外。
……现在想来,她当时是多么挥霍时光,从来不肯痛快说出口,矜持矫情又别扭,一拖再拖,生生拖到两地分隔,死生不知。
两人卧室相邻,每天清晨,李维希打开窗,窗门打在隔壁的窗门上,她就会想,今天,安和会不会打开窗户?会不会恰好一侧头,偏偏就看见这句诗?
笔触还很稚嫩,她自小练的颜体。
只偏偏,那长长地一捺,是摹段安和的笔法,拖到了底。